飄天文學 > 郡主坤儀(重生) >第101章 第101章
    下了一夜的雪這會兒停了,只是天還陰陰的,不知什麼時候這雪又會下來。

    昭陽宮正殿一側雕海棠花的落地花罩間裏,皇后謝嘉儀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書冊,與坐在繡墩上正檢查着小世子衣物的陳嬤嬤視線相對。

    旁邊採星繼續道:“是壽康宮傳出來的消息。”

    “她說她要封貴妃?”謝嘉儀慢騰騰重複道,都這樣了,張瑾瑜還有信心能撲騰起來呢?她真懷疑,陛下要麼是有要命的把柄在張瑾瑜手裏,要麼是欠了張瑾瑜的命,這還得不止一條命。

    “還不止呢,這兩日英國公府的兩位表小姐還有另外三位年輕姑娘陪着,都被太后宣進來了。”

    “表妹扎堆了呀。”謝嘉儀半譏半嘲道,連自己都嘲在內了。她沉吟片刻不緊不慢道:“我帶着承霽做皇后,攔着陛下封妃封嬪的確實不像話。”影響她兒子的名聲,就是以後能心想事成,只怕這比前世還難聽的名聲就得跟着她兒子了。

    “娘娘?”採星叫了一聲,這不攔着,以後豈不是更難處。

    陳嬤嬤把小世子衣物整整齊齊放在榻邊托盤上,擡眼道:“不能攔着,”主子到底長大了,心裏有了更要緊的人和事兒了,“不能都攔着。”

    謝嘉儀輕笑了一聲,“太后既然這麼想,就都封,但獨獨張瑾瑜不能封。”封貴妃,張貴妃,做夢去吧。

    “只是陛下那裏——”

    “陛下自然有了不得的苦衷。”謝嘉儀冷聲道,但帝王的苦衷誰知道有多少,今天能封張瑾瑜,明天說不得她就上了龍牀了,哪天再折騰出個孩子她也不意外。要是這樣,她帶着兒子在皇宮裏還博什麼博,不如回北地博一搏呢。

    陳嬤嬤看向皇后:“也不知她那個身體——”

    謝嘉儀不屑地輕哼了一聲:“誰知道呢。”但這人詭計多端的,必須得按死了。真生出個孩子來,她還能給張瑾瑜塞回去不成。有了親兒子,這嗣子就更難指望了,她謝嘉儀的兒子就難立足了。

    “小世子的事兒太難了。”陳嬤嬤看着外面陰沉沉的天,嘆了口氣。

    “再難,我也要做。”這條道真走不成,她就走別的道。這個宮裏只有一位皇子可以永遠住着,就是儲君。要不能入東宮,就是看在她這個皇后的面子上,她的承霽又能在皇宮住幾年呢。謝嘉儀同樣看向外面陰沉沉的天,捏緊了手中書冊,查了這些年,那個“梟”卻始終好像浮在水面上的冰,能零星看到一角,但沒人知道水下那冰山到底多龐大。

    他們不死不休誅殺閔懷太子的血脈,但是他們不會誅殺大胤儲君,不會誅殺大胤未來的新君。

    “主子啊,老奴只是怕這逆着來的事兒——”這畢竟逆人性,逆天命,陳嬤嬤替主子爲難。

    謝嘉儀笑了:“逆?待咱們做到,就是正。”什麼是逆,什麼是正,什麼是天命,都要人來定義。

    陳嬤嬤憐愛地看着小主子,垂頭時再次輕吁了口氣,這些年沒見陛下,陛下變得太多了。她已經完全看不清陛下了,誰知道陛下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呢。她的主子走得這條路終歸難走,陛下這些年求之不得,應了主子,可再過幾年還是現在這種想頭嗎?不要說是帝王,哪個男人不想要自己的血脈呢

    陛下如今正當壯年,他就是晚個五年,哪怕晚個十年都一樣能要孩子。男人一旦變了主意,心,可是很硬的。

    而嬤嬤知道,主子最不想走的路,就是最後刀兵相見的路。

    嬤嬤考慮的事情,謝嘉儀早已經考慮過千百遍。但想活,有時候就是這樣難。

    她讓採星帶着丫頭給她換衣服,謝嘉儀要去見陛下。

    養心殿裏,建曌帝神色不明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張瑾瑜,“你想了這麼多年,還是想要封妃?”

    張瑾瑜叩首道:“臣女本不計較名分,只希望能陪在陛下身邊。但臣女曾爲奴爲婢,受盡□□——”

    吉祥聽到鳴佩這話還沒說完,就被上首的建曌帝打斷:“爲奴爲婢,受盡□□,這是——受盡誰的□□,朕怎不知?”陛下的聲音淡而溫和,但吉祥知道陛下怒了。

    這個鳴佩一直是吉祥看不明白的存在,依着他看,陛下對鳴佩姑娘分明無意。可不管是往養心殿送湯,還是當年高升幫着鳴佩做下的那件事,要是換了別人早死了一百遍了,可她偏偏還能好好活着,還能走進養心殿。真是奇了!

    “陛下,陛下就是不在乎從小相伴的情分,不在乎張家滿門的犧牲,陛下不該忘了答應臣女的事情。”

    終於到了圖窮匕見的日子。

    書房裏陷入了沉默,建曌帝沒有說話。

    不管是跪在裏面的鳴佩,還是守在門邊的吉祥,都是垂頭的,誰也看不到陛下此時的臉色,更無從知道陛下此時到底在想什麼。

    當年他們也不過都是六七歲的年紀,那是張府抄家的前一年。張瑾瑜帶着她那個只比她小半歲的庶弟跟着徐士行,據說這個弟弟雖是庶出,但跟張瑾瑜很投緣,她當親弟弟一樣喜歡着。徐士行雖然小,但皇宮裏哪有天真的小孩,他已經早早對那些小孩子的遊戲不感興趣了。可張瑾瑜那個庶弟卻還是一派天真,追着他太子哥哥長太子哥哥短的叫着,求着太子哥哥甩掉下人好一起爬樹玩泥巴,張瑾瑜就在旁邊拿着帕子捂着嘴巴笑。

    徐士行嫌煩,倒也帶着他們擺脫了下人,只餘一個貼身跟着張瑾瑜的丫頭,只求他們能閉嘴在一邊玩去。偏偏就出了事,徐士行和那個雖然煩人但傻乎乎很可愛的男孩一起落了水,緊要關頭是張瑾瑜對跟着的丫頭說:“先救太子哥哥!”

    明明那個紅撲撲胖臉蛋的小男孩離丫頭更近一些,可丫頭還是先救了徐士行。

    最後徐士行活了,那個嘰嘰喳喳的小胖臉,死了。

    六七歲的徐士行已經很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看着一直哭一直哭的張瑾瑜,對她說:“我欠你的,你將來隨時可以跟我討要。”

    現在,張瑾瑜來跟他討要了。

    徐士行不再看下面跪着的人,只淡聲道:“你先出去。”

    張瑾瑜帶着丫頭走出養心殿的時候,在殿前正好遇到了同樣帶着宮人前來的大胤皇后謝嘉儀,她低頭行了禮,擡頭的時候卻衝謝嘉儀笑了。

    這笑——

    謝嘉儀看着陰沉沉的天空下,整個人愈發陰沉的張瑾瑜,再配上這陰沉的笑。她擡頭環顧這個高牆聳立的宮城,這是又快要逼瘋一個吧。

    “以後別這樣笑了,怪嚇人的,還倒胃口。”謝嘉儀淡聲道,她不是藉故打擊人,她是說實話。十年前的張瑾瑜雖然人不怎麼樣,但至少笑起來還是純良得很的。怎麼,歲月這把刀,已經把她削成這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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