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長雲派收到一封加急密信,寄信人是遠在邊疆的百事通。

    信上說經過半年的追蹤他已經找到了墨神醫的落腳之地,在一個隱蔽的小村子裏,但神醫隨時會離去,他最多拖住一個月,讓老掌門帶着徒弟務必在一個月之內趕到。

    下個月青英會就會召開,長雲派的掌門不能不在。

    可他們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老掌門齊川收到信以後沉默了半晌,眼見着這兩個月無澤的脈象已經開始似有似無了,實在不好。

    最終他下定決心,把齊衡叫了過來,在幾個長老的見證下把掌門之位傳給了齊衡,掌門信物也一併交付。

    齊衡神色凝重,跪地起誓自己會照管好長雲派,讓老掌門不用擔心云云。

    齊川知道齊衡的秉性,這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也是第一個親傳弟子,他當然會放心的把長雲派交到齊衡手裏,他唯一的擔心是這一去不知道結果能否得償所願。

    這期間無澤堅持要單獨出去一趟,老掌門不忍說他,幸好他向來懂事,不過一刻鐘就回來了。

    然後由齊雲在一旁護送,三人連夜匆匆出發了。

    這毒已經跟了他六年,這期間用了各種辦法,終於還是壓制不住了。

    白知安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成功復仇的那天了。

    此一去前路漫漫,不過他心裏明白,不過是死馬當做活馬醫罷了,只不過師父爲他做了那麼多,他也不忍拒絕。

    只是思柳,他唯一的朋友,今日才約好一起慶生,現在連告別都來不及了。

    他攥緊了左手,手心裏是她之前送給他的驅蟲香囊。

    他輕輕舉到鼻子前聞了一下,咳咳,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這裏面也不知道她放了多少香料。

    不過確實管用的,起碼這個夏天他沒被蚊子咬到。

    馬車顛簸,他撩起簾子看向身後逐漸遠去的長雲山,明日還不知道這小丫頭看見他留下的字條會是什麼反應,會哭鼻子嗎?

    可惜他是看不到了。

    他忽感慶幸,那日還是把自己從小佩戴的玉佩送給了她。

    這樣如果他有天不在了,她偶爾閒暇時看到玉佩也會想起他吧。

    ……

    一大早,落雲院內人聲鼎沸,睡得正香的思柳被吵醒了,她伸了伸懶腰,睡眼惺忪地下了牀,推窗一看。

    嚯,好傢伙!她揉了揉眼睛,沒看錯吧,這是全長雲派的人都擠到了落雲院了嗎?

    有搬傢俱的,有抱字畫的,除了長雲派的人,還有很多生面孔,一眼看過去烏央烏央的,都沒地下腳了。

    幸好大家都在忙,沒人注意到窗子裏頭沒梳臉沒洗的思柳。

    她趕緊把頭縮回去,把窗子合上,以最快的速度更衣洗漱。

    這是幹嘛呢,她邊漱口邊想,青英會不是還沒到嗎?難道是師父的生辰嗎?也不對呀,師父明明是冬天的生辰呀。

    洗漱後盤坐回牀上,掐指一算,嘖,一拍腦袋她終於想起來了,今天應該是她師父繼任掌門的日子。

    過去幾個月她的生活特別充實,每日都是練功,做飯,和白師兄一起喫飯,被捶打,有空的時候去廚房幫忙,偶爾還和霏霏,雪如師姐一起開茶話會。

    早就沒工夫去想前世的事兒了。

    說起來繼任掌門這麼大的事兒竟然沒有透露一點風聲,思柳覺着有些奇怪,也沒聽說老掌門老當益壯,看起來再當個十年八年的掌門也不成問題,怎麼就突然傳位給自家師父了?

    前世也是這般突然嗎?

    她閉上眼專注地去回想,卻驚訝地發現除了幾件重要節點的大事,比如生日收到思月劍,師父當了掌門,三年以後的青英會長雲派才奪得魁首,自己掉崖身亡

    就這些大事她還能勉強記住,其餘回憶都變得很淡很模糊了,任憑她想到頭疼都再想不起來了,只能記着一些隻言片語。

    看來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已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她原本的命運,所以不會再發生的事自然不會再記得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釋。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好事,這意味着她應該一往直前,不必再糾結留戀。

    她隨便吃了兩塊點心墊墊肚子,打算去先找師父,慶賀他老人家繼任掌門。

    結果剛走到正屋門口,她就決定放棄了。

    前來慶賀的人已經把師父包圍了裏三層外三層,不止本門的長老和弟子,還有許多其他門派的長老。

    望着已經笑了一早上,臉色僵硬的師父,思柳吐了吐舌頭,自己還是先不去湊這個熱鬧了,這麼多人非把她給擠扁了不成。

    左右師父一時半會也不會搬出落雲院,還是等晚上無人時再去慶賀吧。

    ……

    再過一週青英大會就該開始了,山上山下都已經人滿爲患了,關係親近的住山上,沒什麼交情的都住山下。

    大街小巷,漫山遍野溜達着的都是江湖人士,小賊扒手都連夜逃走了,長雲鎮的治安變好了,也變得繁榮了。

    事發突然,今天長雲派從上到下都亂了套了,長老們也顧不上教課練功了,小弟子們都被使喚地連軸轉。

    其他門派的人也都懵了,誰也沒想到參加個青英大會,竟然能趕上長雲派掌門換位,都在四處打探消息,想知道長雲派老掌門到底出了什麼事。

    可惜長雲派的長老們三緘其口,連自己家的弟子都是一頭霧水,更不用說這些外人了。

    在跟着引了兩回客人以後,思柳頭昏腦漲,都要中暑了,她是最是怕熱。

    估計再來兩趟怕是就要變成客人送她回房了,於是她趕忙瞅準機會溜了。

    左思右想她還是決定去藏書樓吧。

    藏書樓四季陰涼,平時門口只有一個老劉頭在看門,思柳每次見到他都會喊劉爺爺,還在陳大娘的拜託下去送過幾回點心,兩人算得上有幾分交情。

    而且經過白師兄這段時日的捶打,她認爲自己完全有能力悄無聲息地翻進去,不用驚動任何人。

    要不被發現可能還得被拎回去跑腿。

    退一萬步說萬一真的被人發現,那她就說自己是來學習的,她師父現在可是長雲派的老大了,總要給幾分面子吧,嘻嘻。

    藏書樓位於長雲派的西南角,樓體皆由古木而建,樓高四層,建成已近百年,整座古樓散發着歲月的氣息。

    一層二層是內門外門弟子都可以進入的地方,裏面都是入門的基本功法,還有各類常識書籍,藥冊等等。

    三層只有內門弟子往上的可以進入,裏面是僅供內門弟子修煉的各類祕籍。

    這些祕籍對弟子的內力,身體能力要求很高。

    四層就只有掌門,長老們可以進入了,裏面存放着長雲派最核心的功法祕籍。

    眼看着已經巳時一刻了,她今天算是忙裏偷閒,也懶得用功了,打算去二樓看看閒書打發打發時間,等會兒去找白師兄練功纔是正事。

    思柳此刻正躲在藏書樓東側的大樹後面,她偷偷伸出頭去看見劉爺爺正坐在藏書樓門口的木搖椅上,手裏盤着兩顆核桃,一晃一晃地正打盹呢。

    好機會,就是現在!

    她向前一躍接一個前滾翻就貼了過去,然後沿着樓邊蹭着走往窗子的位置走去。

    眼看快到了,咔一聲,她好死不死不小心踩在了一塊碎石子上。

    她瞬間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以極其緩慢地動作扭頭看向劉爺爺的方向。

    幸好劉爺爺沒有睜眼,看起來他老人家昨晚沒怎麼休息好,眼下正睡得香呢。

    剩下來的幾步路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終於到了東側那扇正開着通風的窗前,把手撐在窗子邊,腹部收緊,提氣一跳雙腳便落在了窗臺上,再轉過身來輕輕落地。

    等了片刻,見門口處一直很安靜沒人過來,她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氣,三步並兩步地上了二樓。

    老劉頭笑着半睜開眼睛,沒想到這思柳小丫頭也學會無澤那一套了。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都上我老頭子這兒來玩兒躲貓貓。

    哼,要不是看她平日嘴甜,外加上沒少送點心過來,定要逮住送到齊衡那兒去。

    “唔,說起來無澤那小子倒是有日子沒來了。”他端起邊上的茶喝了一口,無聲嘆了口氣,自己守在這藏書樓聊度餘生,早就對什麼人什麼事都沒什麼波動了。

    可自從第一次小無澤想避開他溜進藏書樓,自己便起了興致。

    這你逃我追的遊戲竟玩了好幾年。

    只是那小子命運多舛,現在有了一線生機,希望他能平安歸來罷。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迷迷糊糊的老劉頭又聽到不遠處又有細微的聲響傳來,他半眯着眼,從眼縫中看去。

    怪事,這地方平時一天都沒個人,今天怎麼還熱鬧起來了,唔,又來了一個小丫頭,看這衣服的樣式應該是移星門的內門弟子吧。

    罷了,既然齊衡已經繼任掌門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該多休息休息了,這個移星門的丫頭就交給思柳小丫頭去處理吧。

    他重新閉上眼睛,搓了搓手裏的核桃陷入了回憶,還記得無澤六歲時已經能躲開他的一腳了,不知道這小丫頭倒有幾分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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