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彥氣定神閒道:“高官如何,閒人又如何?人生在世,韶華彈指而過,富貴名利,猶如過眼雲煙,貪嗔癡,令世人總在迷途中失去方向,到頭來苦的還不是自己?”

    司徒彥這番回答,將蕭若芙堵得啞口無言。

    上回聽到諸如此類的言論,還是在城郊的青山寺,裏頭領着衆弟子上香祭祀的主持方丈就是這麼唸叨的。

    “想不到司徒聖手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樣的覺悟。”蕭若芙輕嗤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個帶髮修行的和尚。”

    “所以,公主可以將手腕伸出來了嗎?”司徒彥脣角的笑意溫潤且無害。

    蕭若芙面無表情地伸出了手腕,由着他將帕子蓋在她手腕上,替她號脈。

    這笑面虎油鹽不進的,高官厚祿都誘惑不了他,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那些還是假正經。

    又或者——其實寧王已經許給他更好的利益,別看他現在沒個一官半職,將來可說不準。

    如此想着,蕭若芙眼底劃過一抹冷光。

    既然不能說服他倒戈,那就別怪她玩陰的了。

    ……

    “咻”

    “咻”

    落英繽紛的庭院內,隨着一道接一道的破空聲劃過氣流,牆邊靠着的箭靶上插滿了箭羽。

    溫玉禮着一身束袖利落的白色衣裙,正站在臥室的門口,手執弓弩,以黑布蒙着雙眼對箭靶進行盲射。

    “中了中了!”

    “又中了!”

    “郡主可真厲害,一連五發,全都命中,沒有一箭射偏!”

    溫玉禮周身的下人們拍掌叫好。

    有些人在叫好的同時,心中不免疑惑。

    二小姐以前分明是不懂射箭的,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學了這樣的本事。

    莫非是在祁王府裏那三年學的?

    不怪他們這樣猜測,溫玉禮離開國公府三年,在這國公府裏呆久了的下人都能看得出來,如今的她與從前的她,不光是性格大有改變,還多了一些從前不會的本事。

    例如她從前根本拿不起刀劍,如今耍起劍來竟然熟練得很。

    例如她從前斯文寧靜,如今會上躥下跳……不,用習武之人的說法,那叫飛檐走壁。

    衆人不由得在心裏猜想着,郡主的本事,會不會是和祁王殿下學的?

    聽聞祁王殿下的武藝在這一輩的皇子當中屬於佼佼者,他也十分擅長騎射,想來是他親自教授二小姐的。

    或許二小姐原本就有武學這方面的天賦,只是從前不曾想過習武,畢竟這年頭的大家閨秀多數以學習琴棋書畫爲主,很少碰刀槍棍棒那些東西,女兒家又愛惜皮相,若是在習武過程中碰着傷着了皮膚那就有些划不來了。

    衆人雖然心中猜測着蕭元祁是溫玉禮的武學師父,卻沒有一個人敢在她面前問,畢竟這兩位已經和離了,郡主多半是不願意再聽見王爺的名字。

    “手臂舉得有點酸了,今天就練到這吧。”

    溫玉禮摘下了矇眼的黑布,將手裏的弓弩擱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她才坐了下來,白桃便給她遞上了一碗果飲,“郡主,來嚐嚐奴婢做的這個馥郁楊梅果子飲。”

    溫玉禮笑着接過了碗,纔剛喝上兩口,便聽見前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擡眸一看,是國公府外的守衛。

    “郡主,祁王殿下來了,說是有要緊事與您相商,他還說……您若是不願意見他,他就在國公府外候着。”

    溫玉禮聞言,淡淡道:“把王爺帶進來吧,我倒要聽聽他有什麼要緊事。”

    她發覺蕭元祁如今的臉皮比從前厚了不少。

    她若是不見他,他就要一直在國公府外等着?那她進進出出都得看見他的身影,未免也太礙眼了。

    雖然還未見到他,她卻已經猜測到他的來意了。

    不多時,蕭元祁被下人領進了院子。

    他一襲黑色錦衣,行走之間衣帶輕躍,溫玉禮瞅了他一眼,發覺他的下巴似乎比從前尖了點兒,可見近來是消瘦了一圈。

    蕭元祁走進院子的第一眼,便看見了那個插了許多箭羽的箭靶,這讓他腳下的步子微微頓住。

    那些箭羽的分佈毫無規律,並不是全射在靶心裏,不仔細看的話,只以爲是射箭的人準頭不夠,這才導致大部分都給射偏了,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每支箭羽所插着的地方,都有一個小小的紅圈。

    因爲沒有把目標定在靶心,而是任意分佈,這才導致了陣型凌亂,實際上是全數命中,沒有一支是偏的。

    蕭元祁一時有些心驚。

    雖然已經從旁人口中聽說了她和楊景赫比試射擊的事,但畢竟只是聽說的,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驚愕。

    心湖泛起了層層波瀾,他下意識朝溫玉禮詢問道——

    “玉禮,那些箭羽都是你射上去的嗎?”

    溫玉禮只是頗爲平靜地望着他,“王爺來找我有何要緊事?”

    蕭元祁邁開步子,走到了她的身前。

    “本王原以爲你只是會一些拳腳功夫,卻沒想到你連射擊的技術也是如此好的,你是何時學的?”

    他與她待在同一屋檐下三年,他從未見她練習過。

    “我是何時學的,與王爺似乎沒什麼關係吧?”

    溫玉禮脣角浮現一抹禮儀性的笑意,“你我從前還未和離之時,你就說過,對於我的武功路數你不會多問,我學些防身本事總歸是沒錯的,如今你我已經形同陌路,我就更沒必要跟王爺解釋這些了。”

    聽到‘形同陌路’四個字,蕭元祁心中彷彿被針紮了一般,泛起些許刺痛。

    形同陌路?

    他可不這麼想,這只是她單方面認爲的罷了。

    他發覺,最近與她的每一次見面,都免不了要聽她說上幾句扎他心的話。

    上天對他可真是不公平。

    他當初爲了南燕被迫簽下和離書,雖然心中十分難過,當時卻並不覺得懊悔,只因他認爲溫南燕與他情分深厚,她犯的不是什麼大錯,便值得他原諒,可偏偏隔了沒多久時間,玉禮與明珠就當着他的面揭露了南燕的真面目。

    他一直偏愛着的人,竟一直在欺騙他,可笑她僞裝的本事那樣高明,若不是人證物證擺在他的面前,他都不知何時能看清她。

    若是再早幾天知道,他根本就不必籤那份和離書,他可以毅然決然地與溫南燕斷絕關係,此後將所有的感情都付到溫玉禮身上去,日復一日,何愁打動不了她?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溫玉禮見他垂眼惆悵的模樣,不由得朝天翻了個白眼。

    這傢伙多半又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開始悔恨這個悔恨那個的了。

    每次他流露出這份表情,不是在自我懺悔,就是在怨天尤人。

    “王爺,您能別擺着個苦瓜臉嗎?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把你怎麼了呢,您不是說有要緊事來找我嗎?有事說事。”

    蕭元祁回過了神來,深吸了一口氣,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玉禮,若芙的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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