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蕭雲昭給她的傷口換好了藥,有下人跑來跟她說,蕭元祁去了晉國公那兒,她回了一句,只要不是來找她就與她無關,不必理會。可蕭雲昭卻不是這麼想的,說是要出去見一見他那不安分的侄兒。
她猜到這兩人見面肯定說話都會帶着火藥味,果然……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動起手來了。
白桃在身後說道:“郡主,您不上前去制止一下嗎?祁王殿下有傷在身,打這麼一場下來,萬一傷勢加重,轉頭去宮裏告狀可怎麼辦?”
溫玉禮絲毫不緊張,“不必擔心,寧王殿下有分寸的。”
蕭元祁胳膊受傷,蕭雲昭若直接動手打他必定是佔不了理的,可若是以切磋的名義,點到即止,那麼蕭元祁即便喫虧了,也不能出去嚷嚷說皇叔欺負他,否則太沒出息。
她觀望着那兩人之間的交手,他們用的幾乎都是左手,蕭雲昭將右手負於身後,顯然是考慮到蕭元祁右胳膊受傷這一點,而蕭元祁那廝還時不時把自己受傷的胳膊湊到他面前去……彷彿是刻意要用右臂去承傷。
蕭雲昭會刻意躲避對方的傷處,很顯然,這是他們打起來之前就先說好的注意事項。
她纔看了一會兒,就發現蕭元祁有落敗跡象。
晉國公也在管家的攙扶下走過來了,而打鬥的那兩人已經將位置從涼亭頂上移到了假山上。
“這怎麼就打起來了?”晉國公眼角都有些抽搐,正準備叫溫玉禮去勸架,就聽見溫玉禮轉頭吩咐白桃去拿算盤。
“好好的一個庭院被搞得這樣亂七八糟,那碎了一地的紅瓷瓦片可不便宜呢,還有那邊涼亭斷了的兩個角,以及那兩排精品蝴蝶蘭和牡丹,從種植到盛放的成本可得好好算算。”
“你算這些做什麼?”晉國公下意識詢問了一句,“難不成你還要叫兩位王爺賠錢?”
“在別人家裏打架,掀了人家的屋頂,毀了人家精心種植的花草,弄得一地狼藉,難道不該賠償嗎?咱們溫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這些毀掉的東西該賠就得賠,他們一人承擔一半,不過寧王殿下是咱們自家人,他那一半就不計較了,祁王殿下那一半得出。”
晉國公霎時無言。
他正想跟溫玉禮說,別讓祁王太難堪,注意力卻被前方的情況給吸引過去了。
祁王被寧王從假山上一掌拍到了地上去,得虧了落地的時候壓着的是左胳膊,若壓到了右邊胳膊,有他疼的。
晉國公連忙吩咐下人道:“還愣着幹什麼?去扶王爺。”
蕭元祁只覺得胸口處一陣氣血翻涌,被人扶起來時,輕微晃了晃身子。
他強壓下丹田內的不適感,冷眼望着落在身前的蕭雲昭。
“你這功夫還得多練練纔行。”蕭雲昭語氣悠然,“南夏的那位太子都比你厲害些,考慮到你身上有傷,本王打你那一掌是相當手下留情了,都沒讓你嘔出血來,回祁王府去好好養着吧,別想着胡作非爲了。”
蕭元祁正要接話,白桃已經捧着算盤跑上前來,“兩位王爺把這庭院毀得太難看了,郡主要您二位賠償,根據您二位破壞的物件價值來算,每人需賠償二百五十二兩銀子。”
蕭雲昭不甚在意道:“本王的錢財都是你家郡主的,要多少錢她以後隨意拿就是了。”
“這個奴婢自然曉得。”白桃衝他恭謹地應了一聲,而後轉頭看向蕭元祁,“郡主說要把零頭給抹了,所以……祁王殿下,這二百五十兩,您是給現錢還是賒賬呢?”
蕭元祁放平了呼吸,穩了穩胸腔裏翻涌的那股氣血,這才面無表情地說道:“本王回府之後,會派人將銀子送來。”
方纔那一場切磋輸得徹頭徹尾,再呆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離開之際,他朝溫玉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本他有些擔心,在她的面前落敗興許會遭到她的嘲笑,可這一轉頭才發現,她的目光壓根就不在他身上,她只是望着朝她走近的蕭雲昭。
彷彿只有那人才值得她關注,至於他……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完全無法吸引她的視線。
脣角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意,他轉身走向國公府外。
溫玉禮瞥了一眼蕭元祁離開的方向,朝蕭雲昭問道:“你們剛纔是發生了什麼爭執嗎?”
蕭雲昭道:“他對我有意見,我看他也不順眼,既然碰面了,索性就給他一個發泄的機會,奈何他打不着我,我與他是公平切磋,他捱打也怨不得我。”
畢竟剛纔那場交手是祁王單方面捱打的。
蕭雲昭看了一眼旁邊的晉國公,“岳父大人可否告知本王,祁王來訪是爲了何事?”
晉國公道:“他先是來慰問我的傷勢,之後提出要我帶他去探望玉禮,我自然是沒同意,勸說了他一番。”
“果然是賊心不死。”蕭雲昭的目光沉了沉。
溫玉禮拉着蕭雲昭便走,“好了好了,別不高興,回我院子裏陪我喫點東西。”
“時間過得可真慢呢。”蕭雲昭說話間,摩挲着她的手心,“還有十日。”
溫玉禮明白他說的是婚期,輕咳了一聲道:“十日很快的。”
蕭雲昭不語,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等他們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婦,誰都別想找理由來和她套近乎。
……
十日的時間說快也快,不知不覺便風平浪靜地度過了九日。
這些日子朝中發生了兩件事。
一件是狩獵當日活捉的漠北刺客有人招供,此次偷襲行動是由犁族策劃。另一件便是皇帝當衆宣告,梁王蕭元良將在下個月中旬迎娶南夏國公主爲正妃。
這天傍晚,溫玉禮領着自己院子裏的侍女們去了街心處一家生意紅火的飯館,此店以賣魚爲主,名喚“魚米之香”,前幾日聽丫鬟們聊天,說是饞這家店許久了。
“明日我大婚,你們得忙活一整天,今日我就帶你們喫到盡興爲止,想喫什麼隨意點,用不着擔心貴。”
衆婢女齊齊歡呼,心情振奮地點了菜。
菜很快上齊,衆人喫得心滿意足,喫到一半時,雅間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祁王府護衛玄鷹,求見郡主。”
溫玉禮聞言,夾菜的動作頓了頓。
白桃最有眼力勁,當即起身,開了門走出去,望着眼前的護衛,面色不善道:“祁王殿下又想做什麼?我們郡主可不願意見他。”
護衛小聲說道:“姑娘別誤會,不是王爺要糾纏郡主,是在下無計可施,纔來請求郡主幫助,如今大概也只有郡主能勸得動王爺。”
見對方態度很客氣,且面帶爲難,白桃便問道:“出什麼事了?”
護衛向她說明了情況,白桃聽過之後臉色微變,轉身回到雅間內,走到溫玉禮身邊耳語了幾句。
溫玉禮目光微沉,起了身,“茯苓,你和大家在這繼續喫,我與白桃去辦兒點事。”
白桃說,蕭元祁在水雲軒買醉,喝了一罈又一罈,誰都勸不住。他內傷外傷都沒好,若是在水雲軒喝出個什麼意外,水雲軒從掌櫃到夥計都得遭罪,那是她名下的產業,她不得不管。
蕭元祁的護衛並不知道這店是她的,他先是去了國公府,從下人口中得知她來了魚館,便找了過來。
溫玉禮到了水雲軒,在護衛的帶領下,推開了蕭元祁所在的雅間房門,果真見蕭元祁趴在桌上,另一隻手還在扶着酒罈邊緣,桌上地上各有好幾個空罈子。
溫玉禮吩咐白桃去端一盆涼水來,順便再帶個瓢。
護衛臉色有些難看,“郡主,您是想……”
“你們不敢冒犯他,我敢。”溫玉禮冷聲道,“如果不想讓他醉死在這裏,就別管我怎麼做,站在門外看着就好。”
護衛只能噤了聲。
不多時,白桃從樓下端了一盆涼水和瓢上來,溫玉禮毫不客氣地舀起涼水,往蕭元祁頭頂潑了上去!
蕭元祁被澆了個透心涼,下意識抹了一把臉上的涼水,擡起了頭。
他一臉混沌的醉意,見到溫玉禮的那一剎那,茫然的目光似乎亮了亮,“玉禮……”
然而他纔開口叫了她的名字,就被她冷聲呵斥:“想發瘋回你的王府去!要是在這喝出個好歹,還讓不讓人開店了?自己犯渾也稍微替旁人着想一下行不行?水雲軒倒了黴才接待你這樣的客人。”
蕭元祁捱了罵,先是一怔,而後眼中逐漸漫出低落的情緒,再次開口,語氣裏帶着些許祈求,“玉禮,我知錯了,原諒我……”
這一刻,他的身上見不到半點從前的意氣風發,整個人沮喪又傷感。
“我悔了,真的悔了,你別嫁人,好麼?”
她明日就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