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節骨眼,兒臣真不知母后是哪來的底氣對兒臣大呼小叫。”

    皇帝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母后莫非是想怪朕不念親情?如果身爲一個君王,不以黎明百姓的利益爲先,那麼這大好河山朕恐怕坐擁不了多久。”

    “哀家從未說過讓你罔顧百姓的利益,你想做一個好君王,哀家自然是要支持你,哀家只不過是想叫你饒恕他們這一回,哀家跟你擔保他們以後不會再犯錯了,你就非得用他們的鮮血來警示他人嗎?”

    太后的語氣裏帶着央求,“自你繼位以來,十分勤政,連後宮都甚少走動,你已經足夠聖明瞭,沒有誰敢說你一句不好,更何況林家人所犯的過錯只不過是你私下從宮人們口中審問出來的,若是有人在你上朝時舉證,那你自然無法徇私,可眼下事態還不嚴重,你分明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又何必做得那麼絕呢?”

    “因爲他們屢屢犯錯,根本不配朕的寬恕。”皇帝不假思索道,“朕知道,這份名單上面有朕的舅舅,還有朕的姨母,他們都是曾經幫過朕的人,正如母后所言,爲了讓朕能夠順利繼位,他們曾明裏暗裏幫朕打壓朕的對手,所以朕後來也給過他們不少賞賜了,朕自以爲沒有對不住他們的地方。”

    “如果曾經的功績能作爲挑釁朝廷律法的籌碼,那豈不是顯得律法太過可笑?更何況他們當初的相助,也只不過是爲了他們自己的利益罷了,林家人是您的孃家,您坐上太后之位,他們自然要跟着享福,所以他們不遺餘力地幫助我們母子,如今這日子越過越好,野心和胃口卻越來越大了,朕若是再不打擊他們,只怕他們哪天就要做出更荒唐的事來了。”

    “胡說!”太后厲聲反駁道,“哀家知道歷代皇帝都忌憚外戚攬權,所以哀家早就警告過他們,絕不會賦予他們權利和軍隊,他們只不過是拿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沒有實權在手,你根本不必擔心他們會對你不利,他們的確是做了錯事,貪了些錢財,可這和犯上作亂比起來還差得遠,你根本不必爲了發泄怒氣就給他們扣多大的罪名。”

    太后說到後頭,語氣已經難掩激動。

    在過去那些年裏,皇帝即使對外手腕冷酷,在她面前也從不聲色俱厲。

    她以爲她作爲皇帝的母親,想保幾個自家人,皇帝多多少少也會給她些面子。

    可眼下的情形卻告訴她,皇帝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能由她訓斥、聽她教誨的孩子了,他甚至在她的面前直言要殺了她的兄弟姐妹。

    “所以在母后的眼裏,只要他們還沒走到冒犯朕的那一步,其他行爲都可以容忍嗎?”

    皇帝起身注視着太后,目光中是道不明的失望,“朕平日裏專注於政務,忙起來的時候,好幾天都未給母后請安,朕原本還覺得有些愧疚,可母后總說您能夠諒解朕的辛苦,朕抽不出時間陪伴您,但林家人可以,所以朕在心底深處也是對他們有幾分感激的。您平日裏誇他們的話,朕也都全信了,可他們和您都辜負了朕的信任。”

    “皇兒,就當是母后求你了行不行。”太后垂下了頭,聲線有些悲慼,“你日理萬機,與他們沒有什麼交集,可他們是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啊。”

    “您身爲太后,本該與朕站在同一陣線,可您卻非要爲了他們跟朕翻臉,既然您如此不清醒,那我們母子二人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皇帝絲毫不動搖立場,起身便要離開。

    “站住!”太后在他的身後呵斥一聲,“你要去做什麼,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去下旨誅殺母后的親人嗎?”

    皇帝腳下的步伐頓了頓,“如果母后因此而覺得朕冷酷無情,那朕也沒有什麼好辯駁的。”

    “別殺他們,放過他們一條生路。這樣,該革職的革職,該驅逐的驅逐,母后現在也不要求別的了,只要留他們的性命就好。”

    “他們犯的是死罪。在母后眼中就只有他們的性命珍貴,那被他們欺壓的平民又該找誰說理去?如果朕不是皇帝,朕或許可以違背原則饒他們性命,可朕偏偏坐在皇位上,那就要做朕應該做的事情。”

    皇帝背對着太后,聲線頗爲堅決,“自作孽不可活,朕希望母后不必再幹涉朕做出的任何決定,朕會對外宣稱母后您生病了,即日起,沒有朕的允許,您不得離開寢宮半步。”

    “你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太后又驚又怒,“哀家是生你養你的人!”

    “正因如此,所以朕只是將您囚禁了而已,朕僅有的一點私心要用來保全您,至於旁人,無論是犯上作亂還是欺壓百姓,都是罪該萬死,死不足惜。”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踏了出去。

    太后望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面如死灰地癱坐在椅子上。

    她的家人就要被她的兒子處死了,她該如何是好……

    “來人!來人!”她大聲朝空氣吶喊着。

    很快便有宮女跑進了寢殿內,“太后娘娘,陛下剛纔走的時候下令了,說是沒有他的允許,您不得離開寢宮。”

    “哀家知道,無需你再提醒!”太后厲聲道,“皇帝今日爲何會突然來此對哀家的貼身宮人嚴刑逼供?他在宴會結束之後,都去了哪些地方?你速速去打聽。”

    宴會上的那齣戲唱的只是德妃與婉妃,皇帝沒理由會想到要去查林家人。

    定是有人在私底下和他告發了。

    ……

    “今夜註定要有許多人睡不好覺了。”

    幽靜的園林小道上,溫玉禮牽着蕭雲昭的手緩步行走,一陣習習涼風從耳畔拂過,她不禁打了個哈欠。

    “困了麼?”蕭雲昭摩挲着她的手心,“馬車就在前邊不遠處,你若是困了,就先趴在我肩上睡一會兒。”

    “還好。”溫玉禮朝他勾了勾脣,“最近的睡眠相當穩定,一到了這個點兒就想打哈欠。”

    自從懷有身孕之後,她就一直保持很好的作息和生活習慣。

    行走之間,二人忽然聽見前邊不遠處傳來一陣孩童的嬉鬧聲。

    “好像是小孩在玩鬧的聲音。”溫玉禮道,“都這麼晚了,哪來這麼多小孩?”

    懷着好奇心,她拉着蕭雲昭走向了聲音來源處,拐了個彎,便看見前邊一處空曠的平地上,蕭謹恆正和五個與他年歲相差不大的孩子們蹴鞠。

    “是雜技團的小孩們。”溫玉禮雙手環胸,說道,“太子平日裏裝得還挺沉穩,可碰上同齡的小孩們,還是挺平易近人的嘛。”

    蕭謹恆雖說有着比同齡人更高的天分以及智力,可終歸還是擺脫不了孩子的天性,難以拒絕好喫的以及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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