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熟的聲音讓太后怔了怔,她這纔看向蕭雲昭的身後。

    那人分明是司徒彥的面容,出口的卻是蕭元良的聲音。

    “太后娘娘不是說,要與元良談談嗎?現在他來了,他頂着司徒彥的臉入宮,不會引人起疑。”

    蕭雲昭說着,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本王只負責把人帶來,至於要怎麼談,那就是你們二人的事了。”

    太后此時無暇感慨蕭元良的喬裝有多麼天衣無縫,只面帶焦急地詢問:“你剛纔說恆兒沒事了,是真的嗎?

    “他不僅沒事,以後我也不會再對他下手。”

    蕭元良與太后四目相對,眸光裏緩緩透出寒意,“至於太后娘娘您,一定會不得善終。”

    太后聽聞此話,非但沒有發怒,反而異常地平靜,“真是難爲你了,這些年明明把哀家恨到了骨子裏,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敬重有禮的模樣。你是不是覺得哀家心狠手辣,壞事做盡?”

    “難道不是?”

    “哀家心狠是真的,但關於你母親的死,哀家必須得爲自己爭辯幾句。”

    太后說到此處,面上浮現一絲無奈的笑意,“哀家當年的確是利用自己的權勢地位,讓她喫虧了,如果你外公沒有檢舉哀家的叔叔,哀家也不會從你母親入手,換做你母親是哀家的話,她也會想方設法庇護家人,當然了,哀家知道自己沒理,可是這後宮中本就是弱肉強食,哀家爲強,你們爲弱,你們只能選擇妥協,才能生存下去。”

    “滿口胡言!”蕭元良冷聲道,“母親妥協你了,你也沒讓她活下去。”

    “那是因爲她記恨了哀家,對哀家的兒子下手了。”太后面無表情道,“如果她能一直循規蹈矩,哀家又何必斷人後路?那時皇帝爲了得到先帝的器重,讀書練武,半點不敢懈怠,你母親打聽到他每日去校場練習騎射的時間,便派人去了馬廄,給他最喜歡的那匹銀鬃馬喂草料,草料是下過藥的,馬兒吃了之後會發狂。”

    “皇帝才騎上去沒一會兒,那馬兒就馱着着他四處狂奔,險些把他從馬背上給甩下去,幸好那天楊老將軍也在校場,出手制服了發狂的銀鬃馬,這才使得皇帝平安無事。”

    “哀家在皇帝身上傾注了全部的希望與心血,又怎麼能允許有人對他出手呢?哀家不能留下你母親這個後患,所以哀家得解決她。哀家沒有跟她撕破臉,怕她會來個魚死網破,把哀家之前威脅她的事抖出來,所以哀家選擇了不動聲色,讓她以爲哀家沒懷疑她,如此一來她放鬆了戒備,哀家也就有機會給她下慢性毒藥了。”

    太后說完,靜靜地望着蕭元良,“你母妃臨死之前,有沒有把這件事和你說?也許她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你,她不想讓你涉險,她認爲你沒有能力和哀家抗衡,因此,你只知道哀家對她趕盡殺絕,卻不曉得她也觸碰了哀家的逆鱗。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報復在皇帝身上。”

    蕭元良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擰起了眉頭。

    關於母親私下對皇帝動手一事,他的確不知情。

    母親的貼身宮女柳雁,當初反覆在他的耳邊提醒着太后有多麼惡毒,他的母親又有多麼可憐,對於母親設計報復皇帝一事,隻字未提。

    是柳雁不知此事,還是她故意對他隱瞞?想讓他認爲母親從始至終都是無辜的。

    這個問題如今也得不到驗證了,因爲柳雁在幾年前患上惡疾去世,臨終之前還握着他的手對他說——

    “王爺,今後的路您得自己走了,奴婢無法再照料您了,您一定不要忘了給娘娘報仇。”

    “皇帝與太后母子一體,太后的所作所爲,他是直接受益者,我們將他一起恨上是理所當然的。若不是那毒婦害得您與娘娘母子分離,陰陽相隔,您又怎麼會這麼些年都飽受痛苦?”

    “我時時提醒您,便是爲了不讓您將這份仇恨忘卻,娘娘不希望您去報仇,是爲了讓您能夠一輩子安逸無憂,可奴婢還是自私了,私心想着您能夠替娘娘報仇,奴婢也實在不忍看您活得稀裏糊塗,更不能接受您在仇人的膝下長大,將仇人視作值得尊敬的長輩,那樣實在太對不住娘娘了。”

    柳雁到死都提醒着他報仇,他自然是毫不遲疑地應了下來。

    “柳姨放心,我活着便是爲了報仇雪恨,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他以爲母親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可太后如今的說法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像母親那麼安分守己的人,竟然也會有對人下狠手的時候。可即使她真的那樣做了又如何?說到底不還是太后先去招惹的她?

    思及此,蕭元良冷笑道:“少在這兒給自己找理由,什麼叫做我母親不該觸碰你的逆鱗?你可以爲了庇佑家人不擇手段地去打壓別人,我母親就不能爲了替外公出氣而反擊你?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身爲六宮之主就可以爲所欲爲,不顧法紀,幹着卑劣無恥的事卻能夠一臉坦然,真是不嫌丟人。”

    “如果卑劣無恥的行徑能夠遮掩得好,自然不用怕丟人,說到底你還是太年輕了,不知身在後宮有多少無奈,想要人服你,就得有手腕,若是脾氣太好,手段太輕,誰都會想爬到你頭上來踩一腳。哀家的確不是個好人,可哀家風光了那麼多年,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對於蕭元良的謾罵,太后依舊不惱,只嘆息一聲道:“你與你的母親真像,她爲了報復哀家,傷害皇帝,你爲了報復哀家,傷害謹恆,哀家的兒子和孫子可沒有欺負你們。你母親是個失敗者,但你成功了,你僞裝得真好,這些年哀家從未對你起疑過。”

    “原本我想着,傷害謹恆或許就能讓你生不如死了,可我終究還是對那個孩子心軟了,就像寧王妃說的那樣,謹恆不只是你的孫子,也是我的親侄子。只怪我對你的恨意太深,讓我都忘了自己蕭家人的身份,忘了謹恆也是我的親人,我對不住謹恆,也對不住這些年來真心待我的五哥,這些都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你,我又爲何要傷害這些對我好的人?”

    蕭元良說到此處,眼中透出殺機,“反正我也不太在乎自己的死活了,剩下的時間,我就跟你這個老妖婆慢慢耗。”

    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蕭雲昭嗅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擰起眉頭,朝蕭元良警告道:“不準在這兒動手,你是本王帶進來的,一旦太后出了事,本王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若要執意要動手,可別怪本王一會兒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蕭元良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淡淡地應了一句:“皇叔放心,我還不至於如此胡作非爲,要如何報仇,我自己回去之後再想主意就是,不過有一事還請皇叔幫忙,在我的目的達到之前,我得好好活着纔行,如果皇叔能護得住我,我的所有財富就都歸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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