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衾嬌寵 >第16章 第十六章竹林
    垂柳湖畔清幽無人,姜姝一路過來,不自禁凝眉,拭了拭沾溼的眼角。

    許久不掉淚珠,偶爾掉一掉,連味兒都覺得酸澀。她總是脾氣軟和又溫順,受了委屈也自己忍着,可適才母親真是傷了她的心。

    姜姝本以爲,如若自己態度堅硬,母親看在多年母女情義上,定當於心不忍,卻沒想到,仍舊有打算把她嫁給劉漣。

    她邊走邊想起,季採雙與狄雲崇相親相敬的一幕,怎會有如此發光的熱戀呢。那熱戀是何感覺,能讓心跳加速,言語都活泛起來,生怕被人知道又恐旁人不知。

    彼時心裏好生羨慕,只按捺着羞於表露。或許這世間,就不會有男子如那般與自己交心的。

    若真嫁給劉漣,不,她從未做過這設想,也絕不讓此事發生!

    姜姝走得快,她輕盈拭袖擦淚,纖婉削肩楚楚動人。這一片是平素無誰往來的僻處,沿湖一排垂柳,清風吹得醒神,往裏是竹林,不怕被看見。

    女子幽媚淡香若有若無,旁人不覺,有心之人卻頓地感知到,空氣都彷彿變得靜謐下來。一道金黑緞袍立在竹林下,隔着寸寬的眼罩,冷漠地凝過來。

    他聽力敏銳,耳畔微微悸動,似在哭?作什麼袖子拭得頻繁?

    映竹在身後追了幾步,說道:“怎麼辦呀,小姐,看來真得嫁給劉世子了,愁死奴婢。”

    跺着腳焦急。

    “不會嫁給他的。”姜姝拭淨眼暈,正待要開口,二房二公子姜赫炎急匆匆對面行來。

    姜赫炎適才在前院與各家賓客應酬,因小廝悄聲稟告說,二少奶奶司馬氏在亭下陪夫人們說話。他便馬不停蹄往偏徑繞路,準備趁司馬氏不在,去會她身邊的奴婢阿宛。

    那奴婢阿宛說來跟着司馬氏已有二三年了,姜赫炎之前竟一直沒注意。有天傍晚趕路,從後院穿小門,走到耳房外,卻看到裏頭一個婢女在衝身子。小塊的花皁塗抹過白嫩皮膚,腰恁細,臀恁厚,小荷露出尖尖角。看得他一下子便走不動步,推開門當即進去便尋了快活。

    阿宛也是個妖冶會來事的,平日當着司馬氏僞裝不起眼,私下別人什麼不敢做的動作她都敢嘗試。姜赫炎叫她用快活的藥,她也眉都不皺地用下,若非忌憚着司馬氏孃家厲害,姜赫炎都想納了做妾室。

    這幾日正是纏得興頭上,逮着這麼好機會,可不得帶去隱僻的院子好生要痛快。

    結果一低頭,看到姜姝了。這丫頭最近不知道是否躲着自己,竟然有日子沒看見。

    姜赫炎慣常仗着在禁衛營的將職身份,與風流倜儻的外表,多能迷惑女子。除了大嫂院裏的,沒多少奴婢能從他手心躲過。偏偏這個不得寵的養表妹,怎麼着就是夠不着。

    他噙起嘴角審視了兩眼,發現她雙眸發紅,似乎愁容。今日穿得亦甚應景,碧玉玲瓏點翠金簪,瑪瑙步搖,還有別人襯不住的縷金挑線度花裙,被她穿在身上,卻愈顯婀娜多姿。

    一時便把阿宛也暫擱下,做揩袖擦淚動作,關切道:“姝妹妹這是怎的了,哪個混蛋欺負着你,告訴二堂兄,我替你去出氣。”

    如何在此地還能碰上二堂兄,姜姝擡眸疑惑,這裏日常都是人們少來往的,因爲陰僻,更何況今天闔府那麼忙。

    瞅着姜赫炎一路過來都彌蕩的貪慾之氣,連忙側躲開,說道:“是二堂兄,適才風把沙子吹進來了,無事。”

    人都說這姝丫頭脾氣軟和、好拿捏,被欺負了都不吭聲。可姜赫炎一瞬覺得,這怕是最倔強的骨頭,怎樣都搞掂不定,心裏主意大着呢。

    呵~他垂首笑笑,而後也不含蓄,挑起瀲灩眼簾:“適才聽人說,靈武侯府宛大夫人有意聘姝妹妹,那劉世子是什麼樣的爛泥,姝妹妹莫不清楚。姝妹與其和他,不如與我,總歸是一個府上相熟的,堂兄尋個機會給了你名分,有我罩着你,你也還能過得舒適,不若考慮考慮?現在還來得及。”

    姜姝並沒考慮,她性子軟,卻不傻,倘若那樣的話,闔府都該瞧她不起,之後除了母親這邊壓制,還得二房也欺凌,那纔是真把自己推火坑裏。

    姜姝含脣,不冷不疏一笑:“二堂兄說的話姜姝聽不懂,也無意聽懂。今日府上忙碌,人來人往,不定幾時二嫂就過來了,二堂兄還是先去忙吧。”

    又拿司馬氏來壓!

    姜赫炎便不委婉,挑眉冷謔:“姝妹妹還有時間後悔,幾時想通了去我練武房,我隨時候着。你別聽信下人爛嚼舌,我讓着司馬氏,可非我怕她。”

    想起阿宛,總歸現成的香肉,隨後就急不可耐地去了。

    姜姝等他離開,咬緊貝齒。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有時真得豁出去做點狠的,不爲着保全侯府性命,也得想想自己的生路。

    她總是怕死的,任何時候都想抓住點傍生。

    便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銀子,交給映竹道:“你拿回苑裏給陳媽,讓她找今夜負責倒酒的奴才,多給裴狀元甄酒。”

    別看陳婆在芍町苑做些粗活,三五日的一抱怨,倒是有些摸不清的門路,日常辦事總能找着靠譜的途徑。

    映竹訝異接過:“小姐莫非是要……所以小姐還是喜歡裴狀元的,奴婢上回沒猜錯?”

    映竹始終記得,小姐因爲厭怒劉世子,所以決計不嫁。那麼總要喜歡裴狀元,纔會謀打算。

    這丫頭直性子,一時半會兒同她難解釋。姜姝便委婉道:“就當作我喜歡,他是個有賢能、可擔當的人,你們不是總盼望我謀富貴,選定他日後我便是掌家夫人,願望也就成了。你叮囑陳媽,此事仔細口風,除了我們任何人不許說。”

    “嗯,如此便好,那奴婢去了。”映竹便往芍町苑回去。

    竹林裏寂靜,隔着清風與樹葉窸窣,只有女人的柔音嫋嫋在迴盪。

    雁北王高砌立在一棵青竹下,條展的身軀亦如青竹頎長,衣袂繾風。跟班劉晉道:“這位裴狀元真受歡迎,適才那堂小姐也是,現在姝二小姐也瞅上眼了。二爺的毒,就打算置之不顧?”

    嘖,高砌能說甚麼。

    姜姝說的話字句映入心門,想來先前買的兩包合歡散也是爲着今日之用,擅鑽營謀算的小女子,爲了當主母,卻是什麼都敢使。她既喜歡那金科狀元,便做她的去。

    下午大小姐姜嫚態度溫柔,看來婚事應當如常,那麼他將會是她嫡姐夫,又有何干?

    只奈何纏情草之毒,讓高砌對姜姝極其敏感,一旦有她出現,便彷彿清露拂過丹田灼灼的漿焰,渴望摁到骨子裏的控制慾,渴望索取更深更多。她的婀娜,嬌媚與柔軟,那若似無心的體貼關切,與莫須有的忐忑顫哆,都像魅魘一樣纏繞於心。

    高砌夢中已不知幾次輾轉,但醒來卻是清冷——解毒要麼須解藥,要麼須在兩個月圓之夜內,與她行歡九九八十一次方可使毒激活。她既不喜歡他,那般脆弱嬌柔的身姿,又何必受委屈。若能找到解藥,一樣也可以,便眼下剋制得耗損腑臟,他還是信自己能扛得過。

    適才前院應酬熱鬧,他是一路沿湖過來清靜的,高砌便冰冷道:“隨她去,今後莫要再提!”

    腳下皁靴不慎碰到枯枝,發出一聲響。

    姜姝一直以爲沒人的,當即警覺起來,問:“是誰?”

    “是我們,姝二小姐。”劉晉連忙代答,推着高砌的輪椅走出來:“因爲這邊比較清淨,遂陪二爺過來吹風,無意擾了二小姐。”

    男人私下並不坐輪椅,一襲金黑鑲鳳凰紋刺繡緞袍隨後而出。窄健的腰身,修長高挺,雋臉如刀削玉鑿,看得姜姝雙頰剎地羞紅。

    她知他剛纔應該都聽到了。

    不曉得爲何,之前雁北王雖對自己冷,可還是會主動伸出手攔護她;今日的冷,卻彷彿隔着皇室宗親雋貴傲慢的山海,遙遠得觸不可及。

    姜姝想,他既然聽去自己的密謀,想來應當是看輕她,鄙薄她的吧。

    可她知他日後將是個篡位奪權的反王,她這樣做,正是爲了不被他凌於刀下。

    莫名覺得他即便討厭自己,也不會揭穿。姜姝便硬着頭皮,用她柔潤的嗓音道:“姜姝見過雁北王。”

    “多禮了。”男人負着手,黑綢眼罩下的視線似略過她頭頂,甚爲冷淡。

    姜姝忐忑頷首,睨了睨他灰黯的容色,莫名涌上關切。想了想卻沒說,默然地離開。

    或許今日過後,他便要成爲她的姐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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