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魯氏後人特製的按摩椅,用右腕壓扶手,可伸出敲彈棍按壓頸肩;左腕壓扶手,有滾輪翻碾脊骨;左腳踩踏板,則伸出小圓球敲膝;右腳踩踏板,則滾輪按摩腳底。其設計精巧而玄妙,且由名貴檀香木製成,幽幽木香頤養心脾,甚爲實用。
慈太后從內殿過來,打一眼便看到了這把椅子。比平時的靠背椅大一些,設計如此周到,卻一點兒也不顯笨重。慈太后心道,爲了見一面媳婦兒,小子還頗爲費心!
高砌穿一襲銀白織雲錦圓領袍,頭上嶄新的翡玉冠。他很少着淺色鮮亮的袍服,基本都爲玄、黑、青、藍四系,再加他生得俊美冷傲,平素拔劍衝殺,刀尖舔血,便隨意站着也讓人敬懼不已。然而穿上白色,卻煞氣中平添儒雅,有種說不出的撩欲。
姜姝隨在太后身後過來,擡眼便看到男人的身影。穿得這般君子謫仙,她彷彿再次見識了他的英俊,散發着誘引的氣場,叫她陌生又熟悉。
她忍不住多看他。
男人劍眉斜鬢,薄脣棱角分明。他的脣角略微上翹,與人說話時有天然傲慢與不羈,然而私底下他們相親時,那脣卻又化作述不清的霸道與溫柔,溼熱地吻過姜姝寸寸髮膚,只叫人瑟瑟顫哆。她對他的親暱毫無抵抗力,所幸他尚且眼盲,許多時候姜姝的嬌羞他看不到。
看高砌這般翩然地坐着,她竟擔憂他忽然毒解,她該怎麼面對他犀利的對視呢。
不願讓太后覺得她是個擅勾引的女子,便收回心思,臉上也裝得一副淡漠。
若沒有看到高砌,她也沒那麼想他。畢竟一早起來跟着嬤嬤學管事,管事的內容甚複雜,譬如做賬的類目、掌鑰匙的規則、譬如待人接物、倉儲進出、營收盤算等等,她白天學,間或陪太后說話,晚上再把白日學到的東西複習並做筆記。真正也只到躺在榻上了,才恍然偌大的牀空空,想念高砌熱乎的懷抱,武將健碩的窄腰,硬朗的肩骨,還有那些斑駁無序的劍傷……那一撥接一撥翻涌的激烈。
高砌在姜姝進殿的一瞬,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氣息。男子兀自冷着臉,勾了脣角,按捺不表。
慈太后坐在正中的雕花錦椅上,眯眼打量高砌。嘖,年輕人心氣旺,原還想把兩個分開幾天,消停消停,怎的分開幾日,他那中毒清沉的臉色,卻比分開前更重了。
慈太后自然不知纏情草的玄妙,只端着語氣道:“什麼風把雁北王吹來了,往常難得進宮來哀家這晃個臉,近日卻是來得勤。”
高砌應答道:“皇侄請太后聖安,前頭聽說太后骨頭痠疼,高砌便特特尋來這把按摩椅作爲孝敬。此乃魯氏後人歷時五年潛心製作,設計之精巧無有能比者,太后可坐上去體驗片刻。”
他端着英挺身軀,嗓音低醇,對姜姝目不斜視。
卻說得邊上的幾個小宮女抿嘴竊笑。宮裏頭沒祕密,都曉得雁北王妃和雁北王辭行時,兩人擁肩摟腰在亭子下吻了好久的嘴,吻得雁北王妃出亭子時脣珠都似辣椒紅潤,然後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這是新婚燕爾,恩愛甜蜜呢。雁北王往常也就只歸京述職才進宮,一年來個寧壽宮二三次,今天這般殷勤周到,分明是爲小王妃。
姜姝耳聽着宮女們竊笑,只做不語。
慈太后走上前,在椅子坐下,肩膀、脊背、膝蓋、腳底,當真分外舒適,比人敲着都要到位。
她便笑道:“果然魯家後人所出!椅子是好椅子,我還當你進宮來,是問哀家討要媳婦來的。我對姝兒有偏愛,她不懂掌家管事,日後你獨立建府,她便不得不學。正好最近得閒,你中毒也須靜養,留她在宮裏住上些日子,親自教導教導,你莫嫌哀家事多。”
高砌挑眉峯:“太后娘娘擡愛,微臣唯有感激不盡。姝姝若能考過,得封平陽郡主,亦是她的福氣。”
他生怕太后忘了這一茬,特地變着花樣兒提醒。爲姜姝爭取福利,可謂盡心盡力也。
太后瞄了瞄姜姝,這丫頭年歲還是小,瞅見自己夫君,一雙妙目都漾出光來,偏還要淡定遮掩。
也是分開許多天了,看高砌容色,竟比分開前更要清減不少。
她就說:“行了,也在宮裏待了許多天,今兒天色好,你倆便出宮去逛逛吧,哀家不打擾。”
話畢起身,讓人把椅子推去後頭內殿擱着。
宮女們退開,姜姝淺緋色裙襬輕拂,這便濯濯望向高砌。喚他道:“二爺今日進宮了,怎看起來像沒休息好?”
誰人都覺得是那情-事消耗,殊不知原是情-事在續他的命,抑他的毒。
這幾天高砌可有夠受的。
男子勾了勾脣:“不比小王妃,在宮中過得如魚得水,只怕早已把本王忘至腦後了。”
一連幾天,也只叫陳婆買了些糕點應付他,竟連遞個話頭都不會。
想起李錐溫吞爲難地回稟,只道她和太子在御花園捂着胸親密說笑,他心裏便氣滯與酸澀。她的身姿是獨屬於他的禁地,高砌雖未見過,可他將她寸寸吻啄,輕寵深揉,那些美妙不容旁人肖想!
姜姝哪裏知他這般彎繞,而她也只是惦記他的毒。在她看來,雁北王是崇貴的存在,除了他目前的毒傷,並沒有其餘需要擔憂的。
聽高砌怎言語酸了吧唧,雋逸臉龐亦冷沉,她沒見過他這副樣子,更不知哪兒得罪。
……莫非分開幾天,他喫醋了?他竟是個會喫醋的人麼?她還沒嘗過喫醋的滋味,自然不擅體會。
姜姝走過去,撫他寬肩:“二爺說哪去了,妾身惦記二爺。”
高砌牽過她,站起,抵在她額頭道:“太后既放了你假,便同本王出宮去轉轉吧!”
姜姝頷首,他氣息貼近,她的心中便又多是依眷。
高砌的馬車可直入皇城,就停在寧壽宮外的巷道上。兩人坐上去,便往街市方向去。
吉慶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生熱鬧。高砌眼覆白綢,英挺端坐着,像繃緊一道剋制的弦。
姜姝坐在一旁,豪闊的馬車裏瀰漫幽淡薰香,是他鐘意的類似烏龍茶香的甘苦味道。本以爲是在街市上轉轉,怎麼路過了街市卻未見停下,反而繼續朝城外而去。
她不由迷惑道:“二爺這是帶姝兒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