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堪骨司筆錄 >第二十一章,口腹之慾
    夏日傍晚的廣陵府褪去了些許燥熱,沿街叫賣的攤販在這略舒適的晚風下生意比白日裏要好了許多。

    平日裏,廣陵府中最大的酒樓登臨閣內早已食客絡繹不絕。而今竟然意外的門庭清靜。

    遠處傳來一陣金屬撞擊的聲音,站在門口的小二哥抻着脖子便看見街道另一側走過來的腰佩橫刀的一衆差役,後面還有一頂藏青色頂蓋的小軟轎。

    小二哥趕忙朝裏面打了手勢,自己則殷勤地朝前走到大街中央迎接。

    待軟轎到了近前,小二哥又殷勤地給轎裏的人掀開轎簾,恭敬地將人迎了進去

    “大人請,我們東家恭候多時,爲您特意備好了雅間。”

    來人正是提刑官陸拾。

    因登臨閣同秦風樓一般是都是璇璣閣治下的商鋪,是以礙於秦風樓的場所有礙清明,鄔寐便轉而在登臨閣設宴答謝提刑司衆人。

    當蘇問秋與蘇異到場之時,登臨閣的大廳已經坐滿了人,就連提刑司衙門口站崗的小差也到了場,真的是一個都沒有落下。

    衆人觥籌交錯間,便由小二哥領着到了上賓席,林樊正被穿的像蝴蝶一樣的鄔寐灌酒。

    而林樊的一衆下屬並不知悉鄔寐是個真的不能再真的男人,還在一旁起鬨個不停。

    有些到量的林樊腦袋有些不夠用,看着鄔寐開始說胡話:“鄔鄔閣主,你今天打扮的嗝真靚。”

    鄔寐掩嘴偷笑間便看見連菜都沒喫上幾口的人,直直地將頭埋在了面前一盤西湖醋魚的盤子裏,不由得笑得愈加花枝亂顫。

    本欲與更爲熟識一些的林樊打聽一二有關“吸血案”刑訊的內容的蘇問秋看到前者那沒出息的樣子時,被蘇異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而後就看見一直比較沉默獨自喝酒是吳捕頭,蘇問秋想起這人的名字叫吳凌,便覺得越發人如其名,但眼下另一位捕頭已經醉在了溫柔鄉,若想知道刑訊接果便只能尋味這位吳捕頭了。

    聽見蘇問秋問話,吳凌難得地和顏悅色,手上輕拍他的肩膀回答。

    “抓人回去的第二天一早,那李熹就把什麼都招了,他的供詞與你的推測基本上一致,然而有一點確實你我都沒能想到的。”

    “是什麼?”蘇問秋神色一凜,問道。

    “起因。”就連講述者的吳凌都覺難以置信到抿了一口酒才緩緩道:“他的殺人動機並不是要報復他的生身母親,而是”

    吳凌重重放下手中的酒盞,定定看着蘇問秋道:“口腹之慾。”

    在兇手李熹的供認不諱的幾頁供詞中中可以瞭解到,他的母親情緒無常,在兇手幼年時,他的母親時而對他拳打腳踢極盡折辱,時而卻如全天下的母親一般溫婉又慈愛。

    這源於阿熹是她這一生的累贅,卻也是她唯一的親人了,是以她阿熹的存在是她心中一個疙瘩,又愛他卻又解不開疙瘩。

    同裏,阿熹對母親的感情也是愛恨交織,難以捉摸的。

    因爲阿熹自幼無法通過正常的食物來獲取足以支撐生命的能力,是以他的母親便常常買些雞鴨鵝等家禽回來供他吸食血液,也因此讓他的犬齒變得又尖又長,甚至就連逼着嘴巴也能夠一夕看見露在脣上的牙齒,就像殭屍一般奇怪。

    他的母親不願他這般出門丟人現眼,便將他關在房間裏,不許他踏出房門一步,也從不讓他被外人所知道。這樣的遭遇使尚在幼年的阿熹不具備正常人的道德觀念,對生死的概念也極其淡漠!

    直至有一次母親在外面受到恩客的污辱,回來之後便將這滿腔怨氣盡情發泄到阿熹身上,爭吵中阿熹獸性大發,咬住了母親的脖子。

    據他所言,當時的他只是想叫母親閉嘴,讓她不要再說那些實在難聽的責罵。

    而他母親掙扎着,隨後便不再動了,身體也慢慢變得冷了,然而那時候的阿熹並不知道那就是死,他還蜷縮在母親的懷中睡了一晚,安心地一角到了天亮。

    也是那一次,阿熹從母親身上嚐到了世間無可匹敵的美味鮮血,那味道令他一生難以忘懷,所以在善堂裏他才咬人,但很十分遺憾的是,那般味道他只有母親身上才體會過。

    以至於他長大之後仍然念念不忘,是以他專挑與母親相似的女孩下手,其原因便是隻爲了飽嘗她們可口的鮮血!

    “審訓的時候,那兇手說到這一段,露出了很可怕的笑容,他甚至神情淡漠到極點,簡直像鬼一般,甚至還舔了下嘴脣。”吳凌有些心有餘悸的說道。

    “喝血算什麼?豈不聞神爵殿八大高手行三的食人鬼更是專門食人肉的”一直不說話蘇異,突然間便插了句嘴,蘇問秋聽過後看向滿座豐盛的菜餚,便有些食不下咽一感。

    見沒人搭理自己,蘇異也沒有話了,只是還默默地坐在一邊,雙手環胸抱着一秉長刀。

    “蘇先生,人的鮮血莫非與其他家畜的味道不同嗎?”吳凌問道。

    “血的味道確實不同,但差別並不嚴重,或許這是兇手的偏執而已,就像有些人偏執的人認爲某項習俗會給人帶來好運一樣,只是自我慰藉罷了。”蘇問秋說道。

    至於是哪一種慰藉?蘇問秋覺得大抵是在兇手尚在幼齡時,身邊只有母親這唯一的異性,久而久之,他對自己的母親產生了一種畸形的依戀。

    阿熹抱住母親咬住她的脖子那時候的感覺,就如同在佔有她一樣,這種依戀從中得到了極大滿足,所以他才品嚐到了最美味的鮮血。

    當然,蘇問秋並沒把自己的分析說出來。

    吳凌又說道:“兇手在善堂裏曾被其它孩子厭惡孤立,甚至叫爲‘殭屍’,他自己從江湖騙子的口中得知了殭屍意思,此後便一心認爲自己是尚未完全出世的旱魃,異常相信自己的與衆不同。”

    “自幼不等父母憐愛,孤苦又伶仃,且被人視作鬼怪一等。此人也着實可憐。”蘇問秋嘆息着說道。

    “少主,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以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世事如此,不必掛懷。”

    蘇問秋已經習慣了不時聽見蘇異的感慨與寬慰,似乎在人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之下越發沉溺。

    “嗯,說得太對!”蘇問秋一掃陰霾舉起了酒盞道:“來,咱們三個喝一杯,便不再去向那勞什子的案子了!”

    吳凌滿滿倒了三盞烈酒,蘇異見狀從蘇問秋的手中一下奪過酒盞,速度之快竟然一滴酒都沒有灑出去。

    而後換了一個酒盞又放到蘇問秋面前,幫他斟滿了香濃又帶着甜絲絲的米酒。

    “少主不宜飲酒,便喫些米酒聊表心音便罷了。”

    原本有些掃興的吳凌想到蘇問秋似乎年紀並不大,便也沒有爲難。

    三人碰了一下酒盞,喝完之後,這場宴席便也喫得差不多了,蘇問秋雖只是吃了幾盞米酒,可面頰之上便已經泛起了紅暈,蘇異便想就此告辭,卻被吳凌攔了下來。

    他湊過去,用極其細微的聲音對蘇異二人說:“對了,喫完飯你們到樓上的木蘭雅間,陸大人在裏面等着我們。”

    而後他又看了一眼已經醒過來,又耍着酒瘋與人暢飲的林樊道:“你們先上去,我把那老小子弄醒了酒便來。”

    說着他便朝着林樊和鄔寐二人的方向而去。

    吳凌說陸拾正在樓上的雅間等他們,又讓他們先上去,然而蘇問秋卻是再瞭解不過陸拾那種爽朗的性格,若是想見他們或者部署人物直接當着衆人的面便能說,何苦來哉要單獨跑到酒樓見面,恐怕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又或許事關什麼惹不得的人。

    是以二人唯恐有所衝撞並沒有如吳凌所說自行上樓,而是等着處理好事情的吳凌一起。

    片刻之後,吳凌帶着還有點暈乎乎但頭腦基本已經清醒的林樊和仍舊嬌俏的鄔寐回來了,一行五人一同上了樓。

    吳凌對着木蘭室的雕花木門輕輕釦動門環,隨後裏面便傳出了蘇問秋所熟知的陸拾的聲音:“進來吧。”

    吳凌推門進屋,畢恭畢敬地躬身施禮:“提刑官大人,蘇問秋、蘇異與鄔寐三人屬下已經帶來了。”

    “快讓我的問秋侄兒進來。”依舊是陸拾那爽朗渾厚的聲音,令人分外親切。

    待衆人進屋一看,除了本府的提刑官陸拾外,屋裏還有一個人。蘇問秋並沒有見過,他大約五十歲左右,面容冷峻,一雙濃重的臥蠶眉,嘴角有兩道很深的皺紋,透着幾分不怒自威的感覺,平淡的眸子裏並不十分渾濁,相反熠熠有神,叫人有點捉摸不透他的性格。

    這是一間茶水室,幾人坐在茶按上品茶,陸拾與那人在主位,看陸拾一直在給那人斟茶的動作看來,完全是在作陪,蘇問秋覺得這男人是位高官,而且來頭不小,難怪身上有一股官威!

    陸拾起身迎了過來,伸手拍拍蘇問秋的肩膀,笑道:“問秋,幾日不見,長高了不少嘛。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大人是兩浙巡按督查室程語時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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