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衙門,只見陸傾雲揹着她的小藥箱來了,蘇問秋問道:“今天又沒屍體驗,你揹着藥箱做什麼?”
陸傾雲道:“在驛館呆着太無聊了,說是來查案的,我就來看看有沒有活幹。”
蘇問秋點點頭:“那你把東西放這裏吧,跟我們一起去那家裁縫鋪!”
陸傾雲興奮地把藥箱放進縣衙,隨後飛奔出來。
三人來到吳楊的裁縫鋪,正值年關,夫妻二人忙得不可開交,吳楊叫他們坐一會兒,他馬上給去取衣服,蘇問秋說不着急。
這對夫妻就住在這裏,生活用品和店面混在一起,蘇問秋裝作看衣服的樣子去調查鞋櫃,蘇異起身給他遮擋一下,他把架子上的鞋一一拿起來,審視鞋底。
全部看過一遍後,蘇問秋搖頭說道:“沒有!”
蘇異也瞟了一眼鞋子:“但是尺碼能對上。看來他們把那天晚上穿過的鞋扔掉了。”
蘇問秋卻內心振奮不已:“有這種意識,就說明這兩人更加有疑點!”
兩人回頭發現陸傾雲正在跟一個大娘聊天,坐在繡牀後面的阿沁直勾勾地盯着陸傾雲看,一不小心被繡花針扎傷了手,痛得叫了一聲,吳楊立即過去捧着她的手問弄疼了沒有。
阿沁看陸傾雲的眼神透着一種強烈的嫉妒,這個細節十分耐人尋味。
這時一個黑胖大漢走進來,大聲問道:“老吳,我那件棉襖縫好了沒有?”
吳楊笑道:“喲,您來了,在後面架子上呢,你自己拿!”
黑胖大漢取了衣服道:“多少錢啊?”
吳楊揮揮手:“要啥錢啊,拿走吧!”
黑胖大漢笑道:“行,改天請你喝酒,我走了啊。”
蘇問秋感覺黑胖大漢是吳楊的朋友,和蘇異遞個眼色道:“我們去問點話。”
陸傾雲不知從哪冒出來:“我也去!”然後低聲道:“那大娘煩死了,問這問那,還非要給我說媒。”
蘇問秋笑道:“我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那你倆去吧,我在這裏盯着。”
蘇異說:“一起吧。”眼神瞟向正看布料和衣服樣式的一個人:“有人盯着。”
三人跟上黑胖大漢,他穿街過巷,竟然進了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門前坐着一些風騷的女人,一看就是個暗門子的,陸傾雲捂着臉問道:“我們要進這種地方嗎?”
蘇問秋點點頭:“當然,這是一個好機會!”
黑胖大漢正要走進去,蘇異喝道:“站住!”
黑大漢轉身,眼神兇狠地問道:“你誰啊?敢叫我站住,不打聽打聽老子是幹嘛的?”
這人一看就不是老實巴交的百姓,蘇問秋亮出金牌,上面“兩浙督查”幾個燙金字足以威懾他。
大漢的語氣立即軟了下來:“哎呀哎呀,原來是幾位差爺,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蘇問秋擺擺手:“行了,我向你打聽點事。”
他連連點頭哈腰:“您說,您說!”
蘇問秋問道:“認識吳楊嗎?”
“認識,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跟他好得穿一條褲子。差爺,你問這個幹嘛?是不是吳楊犯事了,他的鋪子就在前面,你自己去找他啊。”黑大漢道。
蘇問秋是不會回答每個問題的,他和蘇異就直直地盯着他,看得大漢心虛,直到他將視線移開,這是蘇問秋跟林樊混久了學會的招兒。
蘇問秋說道:“他妻子阿沁,還有他朋友鄭老三你也認識?”
黑大漢答道:“認識啊,都是一起長大的,你是不是在調查鄭老三失蹤的事情?那小子半年多沒和我走動了!”
蘇問秋板着臉道:“這個不便透露,我問你,阿沁以前是幹嘛的?”
黑大漢臉上弄出輕蔑的笑容,朝旁邊的暗門子一指:“幹這個的!”
他說阿沁那時候是村花,長得水靈水靈的,存裏不少男人都喜歡他,吳楊喜歡她更是喜歡得不得了,簡直就是抓心撓肺地喜歡。
當時他和吳楊經常住一起住,吳楊每天晚上熄燈之後就跟他討論阿沁這個,阿沁那個,聽得他耳朵都起繭了。
但阿沁心氣高得很,瞧不上村裏的男人,可是吳楊一直覺得自己有機會。
阿沁及笄那年,揣着半吊錢出去了村子要去府城做繡娘,吳楊聽說之後一路跑着追到了城門,想挽留她,並且向她說明心意!
結果阿沁冷冷地說她不想在這鄉下地方里呆一輩子,她討厭這裏的一切,包括吳楊,她要去府城找更好的歸宿。
但是外面的世界不好混啊,李琴一開始想當伶人,但是唱戲評得是童子功,她身子骨長成了學不了。
她在縣城裏是一枝花,可是到外面就被比下去了。
跟府城裏那些妖精似的女人一比,風韻差了一大截。她爲了能混出名堂就開始找各種偏方變美,削尖腦袋參加各種坊間活動,抓住一切機會去勾搭商賈富戶。
她越是不擇手段地貼上去,自己的身價就越低賤,哪個有富貴人家願意娶這種女人?連個外室都不願意給他置辦,純粹就是玩玩罷了,等玩膩了就扔在一邊。
在黑大漢眼中,阿沁在城裏的經歷跟暗門子沒有區別,甚至連那些暗娼都不如,畢竟她什麼都沒得到。
蘇問秋打斷他道:“說重點!”
黑大漢一個勁道歉,然後接着說,阿沁年齡越來越大,在外面掙錢就越來越難,她越來越迫切想變美,延緩衰老,結果不知用了什麼,把臉全毀了。
很快,她那點積蓄也花光了,沒辦法纔回到槐揚縣。
一起長大的村裏孩子這時已經各有各的家,看到她灰溜溜地回來,又是同情又是鄙視。
大部分人都覺得她是活該,只有吳楊不計前嫌地接納了她,拿出自己的積蓄給她看病找大夫!後來兩人就結婚了,一起經營裁縫鋪,因爲阿沁在府城瞎作,把身體弄壞了,所以一直沒孩子。
周圍人對這兩人成親都不怎麼看好,覺得吳楊怎麼會要這種貨色?
但是不管別人怎麼說,阿沁永遠是吳楊心中一直是最好的姑娘,這兩人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且誰要是提阿沁過去的經歷,不管多好的兄弟,吳楊立馬就翻臉。
說到這裏,大漢鄙視地說道:“這種女人,白送我都不要,作爲兄弟我都替吳楊感到不值!”然後笑嘻嘻地問我:“差爺,小人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蘇問秋點點頭:“嗯,行了,你忙去吧!”
大漢說道:“好好,慢走不送。”
三人出了巷子,蘇問秋苦笑道:“這不就是一個回鄉嫁個老實人的故事嗎?”
陸傾雲無奈的道:“這種女人既可憐又可恨,唉。”
蘇異說道:“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家境殷實,又被名師看中?”
陸傾雲嘆息道:“說的也是,忽然好想我爹啊!”
世間有多少阿沁這樣的姑娘?她們出生在勉強維持溫飽的家,拼命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絕大部分人只能鎩羽而歸。
只有極少數的人成功了,變成光鮮亮麗的高門貴妾,背後辛酸有幾人知?
陸傾雲說道:“我覺得吧,她這名字起得太土了,高門顯貴不是都喜歡附庸風雅?”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問秋恍然大悟的跑回巷子裏,蘇異緊隨其後。
陸傾雲在後面叫道:“問秋,你們幹嘛去?”
黑大漢沒走,正在那戶院子門口跟一個女人討價還價,見蘇問秋和蘇異殺個回馬槍,一臉尷尬地道:“差爺,我你們還有事兒?”
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叉着腰道:“喂,你什麼意思!”
蘇問秋沒心情理這種閒事,飛快地問道:“阿沁在府城的時候叫什麼名字?”
黑大漢摸摸頭:“我記得是個挺繞口的名字……”
他想了一會兒,一拍腦門道:“想起來了,叫沁樂。”
蘇問秋一拍他肩膀:“謝了!”
蘇問秋和蘇異離開巷子,回頭一看,這廝竟然就進了那院子,真是狗改不喫屎,於是蘇問秋決定回去告訴於縣令,叫他派人來找私營妓館。
要知道教坊司一類的營生都是朝廷的,就連鄔寐的璇璣閣做這種生意也要掛在當地教坊司名下納稅,暗娼私營可是重罪!
私嫖也一樣。
陸傾雲在巷口等二人:“你們問到什麼了,這麼高興?”
蘇問秋說道:“多謝你提醒了我,阿沁果然改過名字,難怪我們什麼都查不到!”
說完,蘇異已經給還在府城的十三用機關雀傳了消息,讓他再去調查一下沁樂這個人是不是有發過癔症。
三人回到裁縫鋪,吳楊已經把狐裘取來了,抱怨一聲:“客官怎麼走了?”
蘇問秋陸傾雲兩人不知怎麼回答。
蘇異說道:“抱歉讓你久等了,我家少主見適才外面在叫賣糖炒栗子,出去買了些?”
說罷,他示意了一下手裏的栗子。
蘇問秋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他是什麼時候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