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卷宗分明是被撕掉的,蘇異不由分說先將人綁了起來,然後從她的住處果然搜出了兩隻奇醜無比的機關鳥,確認是神爵殿一直在用的。

    還找到了互相傳遞消息的紙條,最後一張紙條上寫的是:事辦妥否。

    蘇異將紙條甩在蘇問秋面前,咬牙切齒道:“她果然就是內鬼!”

    蘇問秋仍強調:“內鬼應當是他身體裏的另一個人。”

    “身體裏的另一個人?難不成像那家糉子鋪的掌櫃一樣?”

    蘇異看向蘇問秋,只見對方跟他點點頭,他心中便能明白幾分了。

    眼前的田若芃和蘇問秋之前所見簡直判若兩人,之前蘇問秋也曾一度懷疑,田若芃失蹤數年,要怎樣在那樣非人的折磨之下保證自己不被馴化。

    而且出於同病相憐的理解,他並沒有過分深究,生怕刨根問底會再一次傷害到她。

    但是從田若芃現在所行之事上判斷,之前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

    偃師知道蘇問秋把官府的人引了過來,知道自己再一次闖入了朝廷的眼中,所以他利用蘇問秋對官府的重要性來做文章,故意放蘇問秋回去,趁機把原本就是六扇門出身的田若芃也送回去。

    一則是爲了給他做內應,二則是讓她回來毀掉一份卷宗,由此看來,那份卷宗對偃師而之重,可見一斑。

    只是偃師自己也不知道,田若芃身體裏一共有兩個靈魂,其一是被他馴服的,另一個則還是六扇門盡忠職守的捕快。

    就在她快要完成任務,將那份卷宗毀屍滅跡付之一炬的時候,六扇門的田捕快佔據了身體的主導權,保下了這一份殘卷。

    然而顯而易見的事,這兩個靈魂的記憶是並不兼容的,所以此刻的田若芃不認識蘇問秋了。

    蘇異哪裏管她身體裏又幾個靈魂,他現在最想找到偃師在哪,替他的少主報仇!

    他冷冰冰地詢問:“偃師有沒有交代你什麼任務?他現在人在哪裏?”

    田若芃拼命地搖頭,人被在屋子裏的柱子上,哪裏都不能動。

    “我不知道,更不知道偃師是誰。”

    蘇問秋上前握了握蘇異的手,讓他稍安勿躁,而後自己柔聲問道:“你知道你身體裏還有另一個人嗎?”

    田若芃點頭:“那個人很兇,大部分的時候都佔據着我的身子,我只能在半夜的時候纔敢偷偷出來!”

    看樣子是問不出什麼了,蘇問秋嘆了口氣:“田姑娘,這裏是提刑司,現在我只能先找人把你看押起來,等過了今夜再幫你想法怎麼把你身體裏的另一個人驅逐出去。”

    田若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蘇異早已喚外面的看守進來將田若芃帶去給林樊找人看押起來。

    蘇問秋則蹲在地上,看那些碎紙片嘆息:“多虧了田姑娘的異常之處,我們又多了一條線索,知曉了偃師的祕密。”

    蘇異也蹲下:“還是先看看這份卷宗上是什麼案子纔是要緊事。”

    蘇問秋悲傷地哼哼:“都撕成這幅鬼樣子了,還怎麼看啊?”

    “提刑司現在人手最多了”蘇異指向房門外:“應該可以很快拼好。”

    收拾了所有的碎紙削,雙蘇回到了議事廳,林樊把能叫上的人手都叫上了。

    蘇問秋舉着紙筆,拼出來一句話就寫一句話,花了小半個時辰纔將這份卷宗復原出來。

    上面記錄的事一樁十年前的案子,一個名爲黃遊禪的人被懷疑將一家人五口全部滅口,後來此人不知所蹤,應當是潛逃了無疑。

    “這麼一個普通的案子,偃師爲何一定要毀了榻,難不成這個黃遊禪”

    彼時正在描卷宗最後那副通緝畫像的蘇問秋放下了手中的筆,看向蘇異點了點頭:“雖然偃師的臉上有易骨的痕跡,但是從畫像仍能看出兩人之間有熟悉的地方,不出所料的話,這個黃遊禪就是偃師本人無疑,而這樁滅門慘案正是他早年間犯下的案。”

    “一個人最想掩飾的無外乎是他自己的污點,偃師所爲樁樁件件張狂至極,雙手卻並未染血,也沒有留下任何把柄給朝廷,但是這份卷宗,這樁早年舊案卻是他的死穴!”

    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其中原委,不由得暗自有些竊喜,但是蘇問秋和蘇異的神色仍是凝重的。

    蘇異覺得找到這個線索,不過是給偃師定罪提供了證據而已,而他殺人,不需要證據,他仍是沒有找到偃師究竟在哪!

    蘇問秋則是憂心,偃師帶着幾百號人消失了,這些人絕對不會平白無故消失,所以今晚不出意外,整個廣陵府都會有大動作。

    就在蘇問秋暗自憂心的時候,一聲振聾發聵的爆炸聲傳來,在寂靜的夜空上久久徘徊不去。

    他趕忙抱緊蘇異的脖子,蘇異自然知道這是什麼以及,足尖輕點,一躍上了屋頂。

    蘇問秋看見遠處有熊熊的火光,這是璇璣閣暗探也趕了回來,帶回來的卻不是起火處的消息,而是陸拾的傳話。

    現在正是夜市開市的時候,街上忽然出現了一夥暴徒,見人就打,見攤位就掀,陸拾讓在人手全部出去上街巡查,陸拾已經帶着手上的人手先去了。

    林樊剛帶人走,就有苦主尋上了門,說是城南街上有歹人縱馬傷人,還拿着刀砍傷了好多人,現在街上哭聲一片,甚至還鬧出了人命。

    之後苦主是一波接着一波,人潮就沒斷過,最後不得不閉着蘇問秋也幹起了文書的活計。

    城北有人闖入花樓,傷了兩個姑娘。

    城西路邊起了大火,有人拿着火把在點房子,還燒了一家煙花鋪子。

    城東有人闖進人家傷了老人小孩,意欲殺人。

    諸如此類。

    蘇問秋一時間憤恨不已,果然偃師的行動開始了嗎?適才那個爆炸的地方剛好是在城西,就是有人縱火點燃了一家煙花鋪子!

    此刻提刑司門前守衛的差役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蘇小公子,外面來了一個人,指名要見你!”

    蘇問秋有些疑惑,但仍是正色說道:“現在這個時候來人是誰?”

    差役吞吞吐吐說道:“那個人自稱偃師!”

    蘇異自然不可能放蘇問秋一人去面對那個窮兇極惡之人,是以兩人出去的時候,就看見偃師獨自站在提刑司的門前,半個人都沒帶。

    他見到蘇問秋,甚至還微笑着打招呼:“蘇小公子,又見面了。你不是說再見面就是我的死期了嗎?如今我自投羅網,你可想到有什麼理由來抓我?”

    他身後的廣陵府各處都在燃燒着,火光照徹長夜,街上有百姓奔跑過,在拼命地呼喊,甚至有打砸、燒殺搶掠的聲音不絕於耳。

    蘇問秋不可遏制地咆哮:“你都做了什麼?!”

    蘇異的刀也已經出鞘:“我殺人,不需要理由!”

    說着長刀就要朝偃師的脖子劈砍下去,偃師卻搶險一步說道:“少俠稍安勿躁!你確定我死之後,你的小主子不會怪罪你嗎?!”

    蘇異的手硬生生地停住了,但由於收刀有些來不及,還是刮破了偃師的頸側。

    偃師渾不在意,他搖着手指對蘇問秋道:“蘇小公子,我如今窮途末路,只能一口氣放出我手上所有的籌碼。但如果我死了,整個廣陵府府城都要爲我陪葬,這個責任你們可能擔當得起嗎?”

    蘇問秋憤怒卻無可奈何,他真的想讓蘇異一刀劈砍下去,將眼前人結果了。

    他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問:“你讓你的人在廣陵府府城四處作奸犯科,究竟有什麼目的?”

    偃師笑得得意:“蘇小公子果然靈光,如你們所見,我的忠僕們正在四處發泄他們的怒火,所以我藉此向廣陵府提出三個條件。首先,我要你們撤銷對我的通緝令;其次,我要你們護送我出城;最後,我現在要離開夏姜,你們永遠不能再追捕!每完成一個要求,我就換廣陵府一處平靜,讓這場席捲廣陵府府城的業火減弱一分,當三個要求全部完成,街上便再也沒人行兇,所有犯人都會束手就擒,你們一晚上就能破獲上百起案件,當真可喜可賀!”

    “你這混賬!想得美!”蘇異罵道,他是打定主意的,不論偃師是離開廣陵府還是夏姜,亦或是逃到天涯海角去,他都要將其殺之而後快!

    “蘇少俠,你可以殺我。但是你主子未必捨得。”偃師對蘇異說的仍是這句話:“你們心裏清楚得很,今夜發生的一切都與我沒有關係,但是我的生死卻能決定整個府城的是否會成爲一片煉獄。就算你們要調駐軍過來,也要費好大一番周章。所以擺在你們面前這隻有兩條路,一則接受我的條件,咱們雙方皆大歡喜;一則殺了我,眼睜睜看着廣陵府華爲人間煉獄!”

    偃師徑直朝提刑司門裏走進去,他無視蘇異的刀,蘇異想阻攔他,卻也被蘇問秋的眼神制止了。

    一個兇暴惡徒,竟然這般堂而皇之地走進了提刑司衙門,在場的官差卻不得不爲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真是普天之下最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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