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佳麗十八了,不是週歲十八,而是虛歲十八。
村裏人看重虛歲,十八是該處對象的大姑娘了。
漂亮姑娘總是招人惦記,況且錢佳麗是這麼個時髦的漂亮姑娘。
錢家門檻時不時要被媒人踏一踏,總有小夥兒來獻殷勤,適齡青年的父母更是上趕着錢家人。
“十、十、十八還、還小呢!”錢父一貫的回答:“我姑娘上、上、上着學,不——急!”
錢佳麗本人也不急,她壓根沒那方面心思。每天忙着打扮自己,忙着精打細算攢錢買個金墜子。
比起金墜子,她其實更喜歡金鐲子。
可金鐲子太沉了,每個都貴得可望不可即。
好不容易連攢帶扣,有了一百多塊錢,夠買個兩克左右的小墜子。
即將擁有人生第一個金飾令錢佳麗激動不已,興奮的叫上爸媽和老弟。
錢文博上躥下跳一早上,臨走還抱起大黃狗,“姐,戴上它吧!這麼重大的活動得全家出席。”
大黃狗不停掙扎,脖上鐵鏈‘呱嗒’‘呱嗒’地響。
錢佳麗被錢文博搞煩了:“大黃咬他!”
大黃狗仰脖齜牙,錢文博摔了個屁墩。
錢佳麗咯咯笑,老媽拍她後脖頸,“瞎鬧,那要真咬着怎麼辦?”
“叫他嘚、嘚、嘚瑟,咬着也該!”老爸打着電三輪,一揚頭,“上上上……”
老媽替他說:“上車。”
錢佳麗跨進後車鬥,老媽、老弟也相繼上來坐好。
“老兒子。”老爸磕巴道:“有——點兒眼力價,下、下去把大門開開。”
錢文博跳下車,拉開兩側大門。
“姑、姑娘,坐——好了!”老爸一腳油門踩到底,電三輪嗖地竄出家門,絕塵而去。
錢文博撕心裂肺的呼喚父愛:“爹呀!你老兒子沒上車呢!”
老媽隔着厚厚的車棚喊老爸掉頭:“快回去,接上他!”
“不、不、不回去。”老爸笑得很開心,“誰讓他跟個猴似的,沒個消停勁兒,給家看、看家吧!”
錢佳麗揚聲說:“不帶他,他該生氣了。”
“沒——事兒!”老爸全然不在乎,“回來給他帶個炸、炸雞架,保準哄得樂呵的!”
城裏金店金碧輝煌,哪兒哪兒都閃!
錢佳麗自打邁步進來,嘴角就沒放下過。
看過許多花樣繁雜、做工精湛的吊墜,最終相中一款素雅的小金條墜子。
錢佳麗指着這一款式中最小的,“麻煩把這個給我試一下。”
售貨員打開展示櫃,探手進去拿。
老爸:“不、不、不……”
衆人困惑。
老爸越是着急,舌頭越是掛不上檔,指着比錢佳麗選的那個大一倍多的小金條墜子,斬釘截鐵道:“要!”
“錢不夠哇~”錢佳麗看向老媽。
家裏老媽管錢,老媽不同意也白搭。
“買吧!”老媽咬牙恨道:“你爸那口條昨晚跟發電報似的,幾字一重複和我磨唧到後半夜,非要給你添錢買個上檔次的,我讓他煩的到現在腦袋瓜子還嗡嗡地。”
“謝謝爸、謝謝媽。”錢佳麗樂開了花,探身請售貨員幫忙戴上金墜子。對鏡欣賞,“好看。”
錢佳麗笑道:“喜歡。”
“喜歡,買!”老爸胳膊肘懟了懟老媽,豪氣道:“掏、掏、掏錢!”
老媽問過價兒,要走女兒的積蓄又補了兩百塊。
售貨員找零五塊,老媽接過來往包裏放,老爸搶走給錢佳麗:“待會兒買、買、買炸雞架給、給你弟,回去別和你弟說我、我掏、掏錢了,就說你、都、都你自己的錢。”
“明白。”錢佳麗知道老爸爲啥落他老兒子在家了,這是怕他老兒子心裏不平衡再要這要那。
“炸雞排也用不上五塊呀!”老媽奪走錢佳麗手中的五塊錢,換了一張兩塊的,“瞪我幹啥,那兩塊都給多了!”
錢文博獨自守家的怨氣被一個一塊五的炸雞架化解,歡歡喜喜打開電視機,邊喫邊看。
至於錢佳麗的金墜子花了多少錢,他根本沒有問的心思。
老媽撫上他喫得油乎乎的臉頰,憐惜道:“我這傻兒子,真讓人心疼。”
錢佳麗戴着金吊墜返校,一天要摸個十回八回。
週四在食堂喫過午飯,照例摸一摸,卻摸了個空。腦袋嗡的一下,又一頓摸索,金墜子確實不見了……
哭唧唧的把能找的地方找了個一遍,沒有!還是沒有!
只好去找班主任。
班主任發動同學幫忙找,折騰一下午未果。
晚上校園廣播播報了尋金啓事,並嚴肅告誡學生不準再帶貴重物品到學校。
夜裏,錢佳麗的淚水溼透了枕頭。倒不是心疼金吊墜心疼得不行,主要是回家沒法交代。
老爸一生氣,講話特絕情、特難聽,專挑扎人心窩子的話講。
光是想想就窒息。
週五上完課,錢佳麗還是沒有勇氣面對。於是打了電話回家,說自己這周有事兒不回去了。
晚飯也喫不下,早早回了宿舍。
佔明明一蹦三跳進宿舍,看到生無可戀的錢佳麗,“佳麗,你沒回家呀?”
“不回了。”錢佳麗哼着:“墜子丟了,回不去了。”
佟興慧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回家,想要懟她兩句,看她實在可憐又咽了回去,“振作點兒,你平時那妖里妖氣的勁兒哪去了?”
錢佳麗直直躺平,有氣無力道:“沒有妖里妖氣了,只剩鬼裏鬼氣了。”
“往開了想,這周不回家,至少還有一星期平靜的日子可以過。”佔明明爬上牀鋪,趴在她耳邊說:“週末我要見筆友,你陪我。”
“見筆友?”錢佳麗蹙眉:“這玩兒意靠譜麼?”
“我和他是在雜誌留言板上認識的,書信往來三個多月了,他說——”佔明明害羞地笑了,“他說他對我有感覺挺好,想約我週末爬山。”
“你自己去見筆友是不太安全。”錢佳麗扭捏道:“但我……我陪着好像也不太合適。”
“佔明明你咋想的?領這麼個妖精去見筆友!”佟興慧一語道破錢佳麗的糾結:“她去了還能有你啥事兒?!”
佔明明揚頭道:“那怎麼了?正好檢驗一下筆友人品。”小指勾起錢佳麗下巴,“他敢多看你兩眼,咱馬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