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佳麗不讓,葉勝平卻很樂意去,這不掙錢幹呆着的日子,他是過一天難受一天。
兩個大臂上各落了塊兒疤,麻麻賴賴瞅着很不美觀。葉勝平糙漢一個,覺得無所謂。錢佳麗瞧見一次吊一次小臉子,唸叨着讓他換工作。
葉勝平被唸叨煩了,在路邊找了家紋身店刺青遮蓋疤痕。把錢佳麗氣的離家出走住宿舍,沒兩天又被葉勝平哄回來。
吵吵鬧鬧卻也有滋有味的將日子過到立冬,錢家三層小洋樓終於竣工。
錢佳麗週末回去住了一天,還沒新鮮夠,老媽盤點着誰誰誰又給錢佳麗介紹對象了,這個條件好、那個人品好,嚇得錢佳麗趕緊回了省城。
今年是暖冬,冷的慢。
錢佳麗盼着天快些大冷冷,她好穿貂。
好不容易等到一場暴雪停歇,夜裏十一點非拽葉勝平出門。
她穿個貂站在大雪地裏,興沖沖問葉勝平:“大哥我一點兒都不冷,你冷麼?”
葉勝平裹緊舊棉襖,眯着眼睛琢磨,她是想聽冷啊?還是想聽不冷啊?
砸吧砸吧嘴,淡淡道:“還行。”
“還行啊……”錢佳麗語氣裏滿是失落。
“冷!咋不冷呢!”葉勝平瞧明白風向,揣起手誇張道:“嘎嘣嘎嘣冷!”
“真的?”錢佳麗來了精神,“那你剛說還行。”
葉勝平:“那我不是怕你張羅給我買新衣服嘛,我這棉襖穿挺好。”
錢佳麗粉脣微張,她倒沒那麼好心,問葉勝平冷不冷只是爲了體現貂更保暖。
良心大受譴責,當月工資一發,不等自己亂花,先按葉勝平的身型買了件羽絨服。
葉勝平跑長途回來,錢佳麗拿出羽絨服讓他試,給他畫大餅,“哥哥,這是鴨絨的,等我過兩年漲工資,給你買鵝絨的。”
葉勝平逗她,“你漲工資得給我貂啊,買個黑貂我穿,那貂不比這暖和。”
“你不能穿貂。”錢佳麗一本正經道:“你這體格子穿貂容易引起社會騷亂,人以爲哪個動物園的黑瞎子跑出來了。”
“那我跟你一樣,穿白貂。”
“不行不行,人以爲北極熊跑出來了。”錢佳麗笑盈盈,“大哥你特喜歡黑貂麼?”
葉勝平挑眉不語。
錢佳麗撲進葉勝平懷裏撒嬌:“你穿黑貂不好看,我穿黑貂好看,你可以再給我買個黑貂。咱倆這關係,我穿就是你穿。”
葉勝平撫摸着錢佳麗的長髮,“不可以。”
錢佳麗嬌聲說:“現在不可以,以後有錢了可以。”
“以後有錢了也不可以。”
“可以——~”
“不可以。”
“可以!”
“可以可以,別咬人,疼。”
元旦放假,葉勝平不在。
錢佳麗做了好喫的,帶到郭曼寢室打麻將。
一不注意就玩兒了個通宵。
第二天早上跟郭曼擠在一張單人牀上,睡的正香,手機響了。
老媽嚴肅地說家裏出了大事兒,不容置疑的讓錢佳麗趕緊回來,卻不道明原因。
錢佳麗問不出個所以然,腦補出各種不幸,畢竟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歲數都大了……
穿上衣服,慌里慌張往家趕。
去客運站坐大客太慢了,錢佳麗花五十包車回去的。
一進院門,老媽口中的大事兒竟然是相親。
男方一家都來了。
錢佳麗直接氣哭,杵在院裏要那包車的五十塊錢。
老媽不給,錢佳麗扯嗓子就要嚎。
“給、給她!”老爸嫌丟人,“別——別讓她、讓她號、號、號喪,我、我、我還沒、沒……”
老媽塞錢佳麗手裏一張二十的,好聲商量:“媽先欠你三十,你可收了神通吧,人男方家給窗戶那兒瞅着呢!”
“我不是差這五十。”錢佳麗吸了吸鼻子,將錢揣兜兒,“不讓你賠錢,你下次還敢晃我。”
老媽開門推錢佳麗進去,偷偷掐了她一把。
錢佳麗咬緊牙關,小臉梨花帶雨,柔中透犟。
一下子擊中了相親男的心臟,滿意又尷尬地笑了笑。
“呀!你家姑娘小模樣長得真好。”男方媽媽拉過錢佳麗的手,拍她手背,親熱道:“咋還哭了呢?”
老媽解釋,“這不是怕說相親,她不回來嘛!我就說家裏有急事兒,她包車回來的,心疼那包車的五十塊錢了。”
媒人幫腔:“五十呢!能不心疼麼?姑娘知道心疼錢,會過日子。”
“沒——沒錯。”老爸冷哼:“可、可知道心、心疼錢了。”
“挺好、挺好。”男方媽媽熱情脫掉錢佳麗外套,“屋裏惹,別捂着。”反手就要往熱炕上放。
男方媽媽笑容滯在臉上,“啊,是,你這好衣服,不能隨便放。
“真貂哇?”老媽摸着錢佳麗的貂,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不是假的?”
“……”錢佳麗舌尖抵住嘴角,猶豫片刻才承認:“嗯。”
媒人拍手稱讚:“小姑娘整一個行,省城時興這個。能攢錢買貂,說明姑娘平時不大手大腳花錢。”
“我先上樓洗把臉。”錢佳麗咧嘴笑笑,想先暫避老爸、老媽鋒芒。
這時,男方媽媽隨口說:“孩子昨晚好像沒睡好,眼圈有點兒發黑。”
“是沒睡好。”錢佳麗都走到門邊了,禮貌迴應:“昨晚通宵打麻將了的。”
餘光一瞟,老爸、老媽臉色鐵青。
錢佳麗匆匆上樓反鎖了門,站窗簾後偷瞄外頭。
不一會兒,男方一家就走了。
錢佳麗剛鬆口氣,聽到有人上樓梯,馬上又膽戰心驚起來。
老媽站門口一開罵,錢佳麗反倒是輕鬆不少。
“真能嘚瑟,又是金鐲子又是貂的!你哪來的錢?”
“啥玩意兒都敢往外說,通宵打麻將是啥光彩的事兒?”
“人這男的有正式工作,雖然掙得不多,但是穩定!好多小姑娘削尖腦袋往上湊,人都沒看上。”
“你仗着有個漂亮臉蛋不知道咋地好了,小佳麗我告訴你,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
“現在你不着急,等再過幾年,歲數大了,就不是你挑人家,而是人家挑你。”
錢佳麗倒在牀上,用被子捂住耳朵裝死。
睏意襲來,很快睡了過去。
醒來天已經黑了,錢佳麗抓過手機看時間。
七點。
掰着手指算了算,剛好睡夠八小時。
抻了個懶腰,墊腳走到門邊聽動靜。
確定外面沒人,輕輕轉動鎖,慢慢拉開門。
樓梯口放着一盤菜、一碗飯。
錢佳麗倚在門框上,呆呆地盯了飯菜好一會兒,纔拿屋吃了。
在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老媽像是着了魔,不停的給錢佳麗介紹相親對象。各種各樣千奇百怪,但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在鎮上有正式工作。
過年回家,錢佳麗搞砸了幾次相親,又拒絕了幾個對她有意思的男的,不情不願的態度把老爸惹毛了。
老爸揚言不準老媽再給她介紹對象,讓她在家做一輩子老姑娘。
這之後,老媽一提介紹對象,老爸比錢佳麗先激動,嗚嗷一頓喊,老媽也就消停了。
錢佳麗得以解脫。
臨走前老爸送她到鎮上,錢佳麗請他下了一頓館子。
老爸又跟姑娘一夥兒的了,“你媽的、你媽的……”
“爸,你好好說話別罵人。”
“你媽的心思不、不正,她怕你、怕你在、在省城找,以後離家、離家遠,她老、老、老了借不上你的力。要我說,我、我姑娘這——這麼漂、漂亮,不、不急,慢慢、慢慢挑,能在省、省城找,在省城安——安家最、最好。”
錢佳麗試探:“那我找沒正式工作的行麼?”
老爸大手一擺,搖了搖頭
“做買賣也挺好,掙的多。”
“今天掙、掙了明——明天賠了的,還是正、正、正式工作穩定,又、又體面。”
錢佳麗噘嘴嘟囔:“我找對象對我好、能養家就行。”
“你呀、你呀、你呀你、你從小你就……”老爸執筷指指點點半天,鏗鏘有力地憋出一個字:“傻!”
從餐館出來,老爸送錢佳麗去客運站。
天空灰濛濛的,積雪覆蓋着地面。
人們穿的笨拙,路滑,像企鵝一樣行走。
錢佳麗一個沒踩穩。
老爸在後面及時扶住她,兇道:“瞅、瞅着點兒!”
“道不平,雪蓋着誰能瞅着哇!”錢佳麗來了小脾氣。
老爸氣性更大,撂下狠話“你死、死外面我都不、不管。”說完,扭頭就走。
“……”錢佳麗望着他決絕的背影,血直往腦袋上涌,暈暈乎乎進站。
上車後,想起葉勝平讓她發條短信。
三個字彙報完:【上車了。】
葉勝平:【媳婦兒,車上冷不冷,別靠窗坐,坐捱過道那邊。有上車賣烤地瓜的,買一個,不喫擱手裏捂着也熱乎。我掐着時間去接你,晚上咱倆在外面喫,你想喫啥?】
錢佳麗哽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的那口氣散了,【回家喫吧,冰箱裏有凍嘎牙子,我給你做醬燜嘎牙子。】
一個屋檐下過日子久了,偶爾會有種已婚的錯覺。
別說,這種錯覺還讓人挺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