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第059章 男默女淚
    聽着薄太后明寫在臉上的譏諷,劉啓卻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羞惱的神情;

    非但沒有羞惱,劉啓甚至只覺得那目光,似是一個接一個響亮的耳光,一下又一下拍打在自己的臉上。

    強自鎮定許久,又接連道出幾聲‘孫兒’,劉啓最終,也能被擠出哪怕一句辯解。

    而在御榻之上,太皇太后薄氏就那麼躺在榻上,用手將上半身稍撐起些,面色陰沉的看向劉啓。

    良久,薄氏終是無奈的長嘆一口氣,又接連咳嗽好幾聲,才強撐着身子,重新在榻上坐起身來。

    也是直到這一刻,這位老邁、虛弱的太皇太后身上,纔再次迸發出那令人膽寒的強勢。

    “太祖高皇帝之時,關東異姓諸侯尾大不掉,太祖高皇帝便打消了北討匈奴的念頭;”

    “用了足足七年,耗費掉自己最後所有的壽數,才終於剷除了異姓諸侯,對宗廟、社稷的威脅。”

    “——當時,可曾有人在朝堂之上,向太祖高皇帝提議削藩?”

    語調低沉的發出一問,便見薄太后面色又是一沉,眉宇間,也不由涌上一抹揮之不去的哀傷。

    “太宗孝文皇帝之時,宗親諸侯愈發肆無忌憚,先是濟北王謀反,之後又是淮南王險些作亂;”

    “——你這小子當時,難道不在太宗皇帝身邊嗎?!”

    “太宗皇帝處置淮南王的過程,你難道就視若無睹,腦子裏就只想着找誰家的王太子,再下一盤棋嗎?!!”

    說到這裏,薄太后明顯有些情緒激動起來,這一激動,咳嗽聲也是愈發劇烈;

    見薄太后猛咳不止,劉啓只面色擔憂的想要起身,卻見薄太后猛地伸出手,在面前的御案上一拍!

    又強自忍住喉嚨裏的瘙癢,以及肺腑傳來的陣陣刺痛,薄太后才強打起精神,再次望向御階下的劉啓。

    “什麼事能做不能說、什麼事能說不能做,難道先帝沒教過你嗎?!”

    “像太祖高皇帝那樣,將關東諸侯逐個逼反,再逐個擊破,難道不是最穩妥的辦法嗎?!”

    “——就非要擺出一副‘朕要削藩’的姿態,逼的那些個宗親諸侯暗中聯合起來,讓江山、社稷陷入危險的境地之中,才能彰顯出先帝讓你這小子做儲君,是正確的選擇嗎!!!”

    又是幾聲高亢的咆哮,薄太后已是有些身形晃動起來,嘴角也已掛上了點滴血紅;

    而在御階之下,天子劉啓卻早已是羞的低下頭去,默不作聲,任由祖母責罵自己。

    作爲天子,若是有其他人責備劉啓,劉啓自然會覺得自己的威權,受到了這個人的挑釁!

    若是太后竇氏責備劉啓,那劉啓雖然不至於惱怒,但也完全可以陽奉陰違,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私下裏再按自己的心意形式。

    但在太皇太后薄氏面前,劉啓,卻只能乖乖低下頭。

    因爲劉啓知道: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在當年那腥風血雨般的深宮中,將自己和先皇從呂后執掌的長安城帶了出來;

    也正是這個女人,在那個宗親諸侯朝不保夕,太祖血脈次序斷絕的黑暗時代,保下了先帝的性命······

    “皇祖母息怒······”

    “孫兒,知錯了······”

    被祖母薄氏罵的狗血淋頭,劉啓思慮良久,終也只擠出了這麼幾個字;

    而御榻之上,竇太后卻早已扛不住疲憊,再次躺回了榻上,緊閉起雙眼,不時又輕咳兩聲。

    “丞相是什麼反應?”

    又過了許久,薄後的詢問聲纔再度響起,惹得劉啓趕忙一拱手。

    “前些時日,故安侯入宮陛見,想要告老······”

    聽聞此言,薄太后又是沉默許久,才又輕聲交代道:“既然《削藩策》已經定了,那就要開始着手,爲戰爭做準備;”

    “大戰在即,需要有老臣穩定朝堂。”

    “——需要申屠嘉這樣的老臣,穩定長安人心。”

    聞言,劉啓只恭敬的再一拱手:“孫兒,明白了······”

    “嗯······”

    就見薄太后又沉‘嗯’了一聲,再沉默許久,又道:“老七、小九,儘快放出來吧。”

    “太廟的事,不可以再發酵了。”

    “——只需要放出來就好,不需要進行補償;”

    “類似‘劉氏左袒’的事,有一次本就夠了,如今有了第二次,已經有些過了。”

    “絕不可再有第三次······”

    說到這裏,薄太后的語氣已經是無比虛弱,就連鼻息,都有些微弱了起來。

    待劉啓再一拱手,又道出一聲‘孫兒領命’,長信殿內,便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寂之中。

    “皇祖母即是乏了,孫兒,這邊退下了······”

    靜靜等待許久,見薄太后似是昏睡過去,劉啓才試探着道出一語;

    見薄太后還是沒有反應,劉啓便也只得緩緩直起身,回過身,來到殿門內······

    “這些年······”

    “是我對不住阿啓;”

    “皇后嫁給阿啓這麼多年,至今沒能生下一兒半女,這是我的錯。”

    “是我對不住太祖高皇帝,對不住劉氏列祖列宗······”

    正要拉開殿門,劉啓就聽聞身後,傳來薄太后滿帶着愧疚的音調。

    只不過不知爲何,劉啓思慮再三,終還是沒能讓自己回過身,正對向祖母薄氏的方向······

    “我的壽數,也就是這半年之內了······”

    “等我閉了眼,阿啓就尋一處像樣的宮室,給皇后安度餘生吧······”

    “椒房,已經不是皇后能繼續住下去的了······”

    聞言,劉啓下意識要回過身,卻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遏制,久久不能活動分毫;

    不知過了多久,終還是一聲嘆息聲,伴隨着殿門打開的身影,而逐漸消失在這長信殿內。

    御榻之上,太皇太后薄氏平躺在榻上,雙眼緊閉;

    只是有兩行熱淚,將薄太后的眼角滑落,滴在了耳朵之上。

    而在走出殿門之後,天子劉啓深吸一口氣,又仰天發出一聲長嘆。

    待劉啓邁開腳步,朝着宮門的方向走去,守在殿門外的宮人卻發現:天子劉啓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沁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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