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第402章 裁判員?審判官?
    “有意思。”

    “真有意思。”

    長安城,未央宮。

    馬邑大捷的消息,已經在劉勝的可以縱容下,以長安爲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傳播。

    到天子勝新元二年冬十月中旬,消息幾乎已經傳遍了整個關中。

    而這場大勝對於漢室的意義,也可以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

    ——前所未有的勝利!

    ——從不曾有過的全面勝利!

    雖然具體細節還沒有被太多人說聞知,但大概得情況,已經傳遍了關中各地方郡縣的大街小巷。

    至於此刻,劉勝則滿帶着耐人尋味的笑容,看着面前的預案上,擺放着的三封奏報。

    準確的說,這是車騎將軍郅都、上將軍張詡、前將軍程不識三人,在彼此不知情的情況下,分別送來的戰況彙報。

    也正是因此,劉勝纔會覺得這三封奏報‘有意思’。

    第一封,自是此戰的最高指揮者:車騎將軍郅都送來的。

    在郅都得奏報中,此次馬邑戰役的重點,幾乎完全集中在戰役前半段的馬邑保衛戰。

    根據郅都所彙總的數據,漢家在此次馬邑戰役中的傷亡,有超過九成都是在馬邑保衛戰。

    相對應的,便是匈奴大軍主要遭受的損失,也基本都是在攻打馬邑的過程中出現。

    ——一場馬邑保衛戰,前後打了不到一個月,漢家便損失了超過五千名士卒!

    若是算上輕重傷員乃至因傷致殘,這個數字恐怕還要翻上三倍以上。

    換而言之:光是在馬邑,漢家就宣告了超過一萬五千名在役軍人,因傷亡而退出現役。

    至於匈奴人的損失,郅都雖然用到了‘重創’‘頗巨’‘傷筋動骨’等字眼,但並沒能給出準確數字。

    這並沒有出乎劉勝的預料。

    匈奴人嘛~

    本來就有搶屍之俗,再加上是城池攻防戰,且並沒有出現壓倒性的戰果;

    縱然打了個天昏地暗,郅都麾下的馬邑守軍無法走出城門割取首級,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劉勝能理解,並不代表如今漢室的制度——嚴苛到令人咂舌的軍功制度能理解。

    就拿此戰,郅都所部車騎大軍的戰功覈算來說,最核心的指標:浮斬,便是郅都此刻必定在頭疼的問題。

    按照浮斬‘本方陣亡人數減去對敵斬首人數’的計算公式,馬邑戰役,郅都所部車騎大軍的本方傷亡,大致在五千人上下;

    而相應的對敵斬首人數,則是令人瞠目結舌的個位數。

    ——就連這個位數的斬首,郅都恐怕都要感謝那幾個不知死活衝上城頭,導致屍體落在馬邑牆頭,甚至是城牆之內的匈奴二貨。

    如此一來,問題就有些言重了。

    軍事資歷淺薄,且剛在不久前成爲‘北方防線糜爛第一責任人’,又以最高指揮者的身份指揮馬邑戰役的車騎將軍郅都,最終覈算得出將近負五千的浮斬?

    正如殺敵五千,已足以讓郅都裂土封侯:負五千的浮斬,也足以讓一個數千戶食邑的徹侯,爲了保住身家性命而‘以爵抵罪’,從二十級軍功勳爵最高點的徹侯,被一擼到底至公士。

    有徹侯食邑的人,尚且要以爵抵罪,以‘爵位被一擼到底’爲代價換得身家性命無憂,更何況是郅都······

    這件事,劉勝近來也頭疼了很久。

    以浮斬來作爲軍事成就的核心判斷指標,當然不夠科學;

    但在多方查探之後,劉勝也只得無奈的承認:相對而言,浮斬,是這個時代覈查成本最低的同時,最能體現公平的軍事成果核算方法。

    所以對郅都,劉勝最多隻能先以‘浮斬爲負’爲由治罪,而後以‘整體戰果相當樂觀’爲由赦免。

    至於賞賜,就只能按照過去的傳統,和東宮兩位太后唱一臺戲:劉勝唱紅臉,兩位太后唱白臉,私下給郅都進行一些彌補。

    對郅都的‘負浮斬’早有心理準備,郅都這封奏報,自然也就沒讓劉勝感到太意外。

    真正讓劉勝感到意外,甚至是感到‘有趣’‘有意思的’,是和郅都這封奏報形成鮮明對比,且立場截然相反的其餘兩封奏報。

    ——車騎將軍郅都之後,自然就是作爲‘副帥’的前將軍程不識。

    和郅都字裏行間爲自己辯解所不同,程不識的這封奏報就和他的爲人一樣,突出一個耿直、老實。

    從車騎大軍抵達馬邑的第一天開始,郅都下達了什麼命令、車騎大軍奉令進行了怎樣的調動,取得了怎樣的成果、遭受了怎樣的損失,都被程不識一五一十的寫在了奏報之上。

    寫的有多詳細?

    一封奏報,郅都用的竹簡四尺長,張詡三尺不到,程不識卻是五尺長的竹簡用了足足六卷!

    且整篇奏報當中,完全見不到‘我認爲’‘他這是’等主觀視角的描述,有的只是史書般的冰冷敘述: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某某下達了某某命令;某某奉令而行,做了某某事;某某所部大致殺傷敵軍多少人,自身傷、亡各多少人。

    就這麼一番流水賬記下來,程不識最後甚至還不忘做出彙總報告:馬邑一戰,車騎大軍陣亡四千七百三十六人,傷殘一萬一千二百一十七人。

    而斬獲,程不識則以‘目側’爲標準,給出了一個大致判斷:匈奴白羊部、樓煩部折損皆過千,以致軍心渙散;

    折蘭部折損至少在三千以上,以至於無力繼續攻打馬邑,無奈歸營歇整。

    另外,還有匈奴人向來習慣用於攻城、攻堅戰的奴隸炮灰,也有至少三千人以上,很有可能達到五千人的損失。

    其用詞之謹慎、立場之中立,讓劉勝的不由爲之感嘆:李廣那二貨要是有程不識的覺悟,也不至於落得個‘李廣難封’的下場了。

    總體而言,程不識這封奏報想要表達的意味,也還是很明顯的。

    如果說郅都那封奏報,是郅都在用話術爲自己辯解、開脫,稍有些直言不諱的說自己‘有功無過’又或是‘功大於過’,那程不識這封奏報,就是頗具說服力的論述。

    擺數據、擺事實,直接拿事實告訴劉勝:郅都所部的傷亡,並非是因爲無能,而是不可避免的傷亡,且也換到了應該換到的東西。

    而且,相較於郅都那‘我功大於過’‘我真的有功勞’的主觀視角描述,劉勝還是更喜歡程不識這種委婉,同時又極具說服力的描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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