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靜寂,只有偶爾從竈房傳來的鍋鏟碰撞聲。
宋青靠在白景年臂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下頜。
很鋒利的下頜線,像一把刀。
順着下頜往下,視線會不自覺地被他的喉結吸引過去。看着它上下滾動,鬼使神差的,她擡手,一點點湊過去,剛要落在喉結上,男人突然偏頭咳了一聲。
“好了。”
白景年搭在她腰間上的手收回來,撐着坐起來,“飯應該快好了。”
話音剛落,竈房那邊傳來老崔的大嗓門——
“晚飯做好了,喫飯了喫飯了!全都是硬菜,不喫可惜了啊!”
收回手指,垂眸看一眼指尖,宋青耳根有些燙。
她剛剛在想什麼呢?跟個色鬼一樣。
“宋娘子、白小哥,快來喫飯了!”
老崔已經端着飯菜到了堂屋。
宋青甩甩頭,將亂七八糟的思緒清空,一躍跳下炕,攙住白景年的胳膊,扶他過去。
飯桌是老崔新買的,本是想着家中只有他們夫妻倆,就特地挑了個小的,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留下喫飯,根本坐不下。
沒辦法,只好將屋內的炕幾搬來,臨時湊了張桌子。
忙完,宋青看向飯桌上的菜——色,幾乎可以忽略;香,確實很香;味麼……
她夾了一口,細細品嚐。
“我在隊伍裏是出了名的好手藝!”老崔自吹自擂:“宋娘子,你可別囫圇嚥下去,那樣就嘗不出好來了!”
宋青衝他笑了笑,梨渦露出來,“的確還不錯。”
老崔得意哼了一聲。
“我覺得一般。”白景年忽道。
剛想吹噓自己過往功績的老崔一噎。
白景年挑剔道:“土豆太爛,筷子一夾就碎;兔肉有些柴了;燉魚品相太差,看着就沒食慾,而且顏色也太重,定是醬油放多了。還有——”
“停停停!”老崔急道:“按照你的說法,這桌上沒一個好的了!”
男人搖頭,筷子夾起一小塊酸蘿蔔,“這個好。”
宋青臉頰飛紅。
這是她半個月前醃的蘿蔔,本是個拿來配粥的小菜,在滿滿當當十幾個大菜中間,她這碟蘿蔔實屬算不上什麼菜。
可偏偏被白景年點了出來。
衆人:“……”
“這蘿蔔切得好,醃得也好,不鹹不淡、清脆爽口。”白景年擡眸,“難道你們覺得不好?”
老崔不服氣,剛想嚷嚷,就被識趣的弟兄拉到了炕幾那一桌。
但桌上仍有八卦的,促狹笑着盯着二人看。
宋青臊得要命,只恨不得把頭埋進碗裏。
“咚!”
角落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嘩啦”一聲,碗碟盤子碎了一地。
擡頭一看,宋青頭疼扶額。
炕幾被他們弄塌了。
“這個、這個,歲歲——不,塌塌平安。”老崔撓頭,不好意思地憨笑:“那啥,我明天再給你們送個新的來。”
“不必。”白景年直截了當的拒絕。
老崔不依不饒:“那怎麼好意思?白兄弟,你放心,我——”
“若真想賠,留下銀錢,我自己去買就是。”白景年打斷。
“也行。”老崔不疑有他,從懷裏摸出碎銀子,直接遞到了宋青面前,“勞煩宋娘子的自己去買炕幾了。”
宋青眉心一跳。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白景年怪怪的。
下午老崔往屋裏搬櫃子時,男人還出手幫了一把,分明已經消了氣。可是,這會兒在飯桌上,他的敵意又明顯起來。
自己和白景年寸步不離,不可能是老崔又得罪了他。
到底怎麼回事?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老崔。
他倒是個粗神經,壓根沒發現,放下銀錢就接着和弟兄們划拳、喫飯去了。
“在看什麼?”
身邊冷不丁響起白景年的聲音。
宋青一激靈,回神,發現白景年正不錯眼地盯着她,眼珠黑漆漆,跟盯上什麼獵物一般。
她一哆嗦,差點咬住舌頭:“沒、沒什麼。”
“好好喫飯,不要東張西望。”白景年沉聲說着,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喔……”
有白景年在身邊盯着,直至喫完飯,她都沒敢亂看。
時辰不早,宋青婉拒了老崔等人留下收拾飯桌的建議,催着他們回去。
自己則繫上圍裙,收拾殘局。
白景年雖腿腳不便,但坐在竈房刷碗不成問題,夫妻倆忙碌了小半個時辰,總算將屋子收拾好。
回到西屋,宋青隨手解了外袍躺到炕上,一動不動。
開店都沒這麼累!
本想等着白景年回來,和他商議攤位重新開張的日子,可不等男人回屋,她就意識全無睡死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
宋青側躺在牀上,眼睛勉強撐開一條縫,大腦緩緩開機,好一會兒,才發現眼前場景有點陌生。
但又有點熟悉……
還是西屋,只是和她平時睡醒所看到的畫面,有點不太一樣。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才發現自己常蓋的那牀被子凌亂堆在炕角。
等等!
如果她的被子在炕角,那她身上這牀被子——
“醒了?”
身後陡然傳來白景年略顯嘶啞的聲音。
宋青整個人僵住,遲緩轉身,毫無意外地撞上男人墨黑的眸。
“昨天晚上你踢了被子,大概是太冷了,又沒有炕幾攔着,一個勁兒往我這邊鑽。”白景年道。
“轟”的一聲,宋青只覺腦海中什麼東西坍塌了。
“我怕你今早誤會,本想抱你回去,結果你纏着我不放,我也沒了辦法,只能這樣。”男人道。
不等他說完,宋青一頭埋進被子裏。
羞恥至極!
天,她昨天晚上都做了什麼!
不僅偷鑽白景年的被窩,還纏着人家不放!
整個一女流氓!
“你,不介意吧?”白景年語調帶着小心。
宋青耳尖通紅,根本擡不起頭來。
明明是她占人家的便宜,結果白景年還來關心她的感受。
羞恥、愧疚涌上心頭,她一咬牙,頂着通紅的臉擡起頭,“我、我沒什麼好介意的。”
她想了想,索性道:“要是、要是我下次再這樣,你不用顧忌,直接把我——”
話沒說完,那邊白景年坐起來,被子滑落,露出半截精壯的膀子,在清晨陽光下泛着健康的麥色。
宋青嚥了下口水,卡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