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蔡彩憤然道。

    早在兩天前,宋青告訴她,年節街道上的人流量比往日多了三倍不止,日盈利也會高出平常好幾倍。

    蔡彩滿心憧憬,研製起新飲子來格外賣力,甚至晚上點着蠟燭熬香飲子,就想着趁這次過年多賺些錢,給自己以及家裏人各自添置身新衣裳,剩餘的錢,再給石書買一支上好的毛筆,算是表示自己的心意,以及感激他屢次幫忙。

    可現在,官老爺輕飄飄一句話,她所憧憬的一切就要化爲泡影!

    她神色激動道:“年節下不少攤販都出來賺錢,連沒交攤位費的人都到街上擺攤,憑什麼我們不能去?這麼好的賺錢的機會,一旦錯過,你知道我們會少賺多少錢嗎?!”

    “蔡彩!”宋青忙跑過去捂她的嘴。

    做官的人都有脾氣,當衆懟他,別說眼下別想擺攤,只怕是年後再想擺攤都麻煩!

    “本來就是!我又沒說錯!”說着說着,蔡彩忽然委屈不已,哭道:“他們當官的喫香的喝辣的,哪裏知道我們普通老百姓的艱難。這也不讓那也不讓,偏偏每年的賦稅一個子都不能少,這麼逼我們,是想讓我們喝西北風去嗎?!”

    “誰逼你了?”

    堂上官老爺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怒不可遏道:“年年風調雨順,你們不該交賦稅?朝廷沒管你們多徵就不錯了!再者,鎮上擺攤的豈止百人,本官攔着他們擺攤了嗎?沒有!”

    “爲什麼攔着你們,你們心裏不清楚?要不是你們屢次擁堵街道,在鬧市大鬧,本官會攔你們嗎?!”

    蔡彩被罵得又怕又氣,肩膀顫抖,抽泣不止。

    石書見了不忍,但不等他解釋,去吳家查驗的人偏巧這時候回來,告知官老爺一切確如吳勇所說,家中並無女子。

    “不過……不過……”鄭寺猶猶豫豫,不知道是否要接着往下說。

    盛怒之下,官老爺狠狠一拍驚堂木,不耐煩道:“還有什麼?說!”

    鄭寺慌忙跪下,道:“屬下長了個心眼,除了去吳家查驗,還去他們舊家的街坊裏打聽了一番。”

    “打聽到了什麼?”

    “吳勇前陣子的確領回來一個女子,但並非他所說的被拋棄的良家女,而是常年住在賭坊,爲客人斟酒倒茶的一名女子。衆人不止一次聽吳勇說過,那女子肚子裏是他的骨肉,還是男胎。此女雖如今不在吳家,但是在幾日前纔行搬離,還是吳勇親自搬的箱籠,馬車也是他叫的。”

    隨着鄭寺一句句往下說,吳勇臉上的汗也越來越多。

    事情有了轉機,宋青暗暗冷笑:要不是吳家得男心切,到處宣揚盈心肚子裏是他們吳家的血脈,是男胎,也不至於如今被反噬!

    “大人,”石書不忘宋青的囑託,站出來說道:“據春秀說,當初盈心進門,她忙前忙後,意欲幫丈夫操持納她爲妾的事,還曾邀請街坊親朋。想來,只要多問,自有人能前來爲春秀作證。”

    官老爺最看重證據,聽他這麼一說,再看吳勇的眼神便多了幾分凌厲。

    但礙着方纔蔡彩頂嘴的事,他遲遲沒開口。

    察覺到這一點,宋青猶豫了下,片刻,毫不猶豫大步上前跪下,道:“證據確鑿,還望大人爲我姐姐鳴冤,若能幫她跟吳勇和離,逃出火坑,草民感激不盡。”

    說着,很是誠懇地給對方磕了個頭。

    蔡彩不解,春秀也不明白,但下意識跟隨她的動作,也磕了幾個頭懇求和離。

    “剛纔不是還罵本官不爲民着想嗎?現在倒是又求起本官來了!”他意味不明冷哼。

    宋青被堵得暗暗翻白眼,但明面上裝得大度,挑不出半點錯處地大聲恭維道:“大人是我們這裏的父母官,必然有過人的才能和本領才能坐到這個位置,度量和胸襟絕不是我們所能及的。”

    見堂上那人神色緩了緩,她才道:“大人公私分明,絕不會在明知我姐姐受苦之後,還逼她回火坑。”

    “你在威脅本官?”

    白景年立刻作揖解釋:“賤內只是心直口快,並沒有其他意思。”

    “大人,本朝律法關於女子和離有不少條例。本案中,吳勇不僅想拋棄髮妻,還險些當街弒殺孩童,在場那麼多人都親眼目睹,若不命他們和離,衆人心寒後怕不說,更難保回家後吳勇不會報復妻兒。”石書也道。

    官老爺垂眸,頃刻,招鄭寺上前,對着他低聲耳語幾句。

    鄭寺一拱手,轉身快步出去。

    接下來,官老爺再沒說話。

    宋青等得無比心焦,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被白景年捏住了手。

    他的大掌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捏在掌心,輕輕握緊,以示安撫。而後,男人微微搖頭,示意不要催。

    她只能硬生生把焦躁壓下去。

    而那旁的吳勇,同樣心神惴惴,但他並不甘心乾等,眼珠亂轉,忽想到什麼,湊到官差旁說了幾句話。

    那官差聽後立刻皺起眉,但吳勇又討好着耳語幾句,對方便麪露遲疑。

    “在說什麼?”官老爺垂着眸,但堂下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官差看一眼吳勇,接受到篤定的眼神後,踩着小碎步走上去,將吳勇方纔的話,低聲轉述給對方——

    “他說了,要是您不判定他們和離,事後會重重酬謝。”

    官老爺眼皮一擡,視線停留在正衝他賠笑的吳勇身上,輕哼了聲,表情卻看不出喜怒,“怎麼個重重酬謝?”

    他沒壓低聲音,堂下的宋青等人自然都聽到了。

    石書震怒:吳勇也太卑劣了,居然敢當堂賄賂!

    春秀卻心中發慌——官老爺若收了賄賂,豈不是她這輩子都別想和離了?

    宋青也閃過一瞬的擔憂。

    但下一刻,白景年輕晃了下握住她的手,原本緊緊抿在一起的脣線,揚起個似是而非的弧度。

    她頓悟,心下一喜。

    官老爺若想收賄賂,又怎會當衆說出來?且看他的辦案風格,雖脾氣不小,又認死理,還愛聽恭維話……但總的來說,還算公正,勉強算得上是個爲民着想的好官。

    倒是吳勇,摳門、愛佔便宜了半輩子,如今好容易狠下心下血本賄賂,但絕想不到,他碰上了一顆硬釘子。

    果然——

    吳勇剛笑嘻嘻地說出“五十兩”三個字後,堂上陡然傳來一聲暴喝:“你當本官是什麼!敢當堂賄賂,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嚇得他慌忙跪下。

    話音剛落,鄭寺回來了。

    他快步上前,道:“回稟大人,屬下已去賭坊查證清楚,吳勇確係在十五日前欠下賭債,而春秀所在的首飾鋪掌櫃也可以證明,吳勇在欠下賭債之後的第三日,纔去找春秀求和。”

    證據如山。

    盛怒之下的官老爺重重一拍驚堂木,喝道:“吳勇,不敬妻子,不愛兒女,又試圖當衆賄賂本官,無情無義無法!人品低劣,不堪爲女子終身所託!本官命你立即和春秀和離,並交付家中十分之三的財產,用於對方撫養孩子。”

    “現在就去簽訂和離書,自此之後,你若再去煩擾春秀,讓她報到本官這裏,一切按律法處置!”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