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內的藥膏和書籍被宋青重新整理過,分門別類放着,循着簡易標籤,很輕易就能找到專治跌打損傷的藥粉。

    小心翼翼打開,盒子內藥粉不多,保險起見,她右手輕扇,鼻尖嗅了嗅,微微辛辣刺鼻,是降香節的味道。

    藥味還在,想來藥性沒問題。

    宋青蓋好蓋子,將箱子合上,邊往西屋走,邊出聲提醒:“景年,你好了嗎?我找到藥粉了。”

    “放到門口即可,我自己來。”屋內白景年依舊堅持。

    她“嘖”了聲,手落在門把手上,笑着打趣:“只是上個藥而已,我又不會亂碰亂摸,你這麼防備,搞得我像女流氓,存心佔你便宜似的。”

    男人立刻道:“我並沒有那個意思,你別誤會,只是不想麻煩你。”

    “上個藥而已,能有多麻煩?你就別客氣了。”宋青眼睛一轉,又道:“我正猶豫要不要學醫,正好,趁這個機會試一試,好讓我早點想明白到底適不適合這條路。”

    一擡出這個理由,屋內的人沉默了。

    摸不清對方態度,她索性側身將身子靠在門上,耳朵貼上門板,試圖聽裏面的動靜。

    卻不想剛貼過去,就聽到“咚咚”的腳步聲,不等她反應過來,房門“咯吱”一聲被拉開。

    靠在門板上的宋青驟然失去倚靠,身形不穩朝裏倒。

    她尖叫一聲,但尖叫聲未落,肩膀已經靠在了反應極快,迅速上前的白景年胸口,耳朵恰好貼在他心口的位置。

    “咚——咚——咚——”

    節奏略快的心跳聲順着耳廓傳入,同時,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的溫熱襲來,讓宋青頃刻間渾身滾燙,不可控制地心跳加速。

    “沒事吧?”

    透着關心的男聲從頭頂傳來。

    明明是每天都聽的聲線,但此時此刻,卻愈發讓宋青臉紅心跳。

    她悶頭,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暗暗做了好幾次深呼吸,自覺臉色沒那麼紅了,才扶着門框站直,垂眸不好意思地說道:“沒事,多謝你。”

    “咳!”宋青握緊藥瓶,忽略男人,兀自走進屋,“上藥吧。”

    白景年垂眸看了眼胸口的位置,轉身跟着進來,將門關好,以防屋內的熱氣散出去。

    他坐在炕沿邊上,緩緩將褲管向上挽起,露出被磕得青青紫紫,甚至有些地方被磕破皮,還在流血的腿。

    宋青一轉身就被嚇着了,低呼一聲。

    見狀,男人挽着褲管的手攥緊,微微垂下頭,一半的臉因此陷入黑暗中,晦暗不明。

    他輕聲道:“不用勉強,你把藥放下,我自己來就好了。”

    說完,似是想到宋青之前說要學醫,白景年又道:“學醫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更不會讓你一開始就幫人上藥,你不用因此感覺到害怕或者排斥,更不用因此對學醫失去希望,慢慢適應,總有一天不會怕。”

    宋青心情有些複雜。

    她的反應,讓男人誤會她對腿傷感到害怕、噁心,但他既沒有生氣,也沒有解釋,只是再次表示要自己上藥,還溫柔地安慰她,並且不忘她之前說要學醫,心思細膩地安撫鼓勵她,避免她因此失去信心。

    當然是感動的。

    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心疼,她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她沒有錯過男人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還有不易察覺的自卑。

    白景年露出的那條腿傷勢不輕,但他當時救茜茜,明明是另一條腿摔得更嚴重。那條腿本就有傷,讓他行動不便,按理來說,先上藥也是該先處理那條腿。

    但他沒有。

    宋青幾乎瞬間就猜到了他不露出另一條腿,以及之前堅持自己上藥的緣由——怕她看到更嚴重的腿傷而噁心。

    或者更嚴重,白景年擔心她會因此對他產生厭惡。

    這絕對不是寡言冷淡,彷彿對一切都不以爲然的白景年該產生的擔憂。

    他那麼無謂的一個人,一定有人因此厭惡過他,才讓他對此十分介懷。

    想到這裏,宋青暗暗咬牙。

    哪個殺千刀的,一點禮貌和教養都沒有,居然敢當面嫌棄白景年,讓他留下這麼嚴重的心理陰影!

    讓她知道了,絕對想法揍那個殺千刀的一頓。

    宋青坐在炕沿上,忽略白景年下意識躲開的動作,用乾淨的棉布帕子將他傷處的血一點一點擦乾淨,再從藥盒裏捻出藥粉,用炕几上晾着的涼白開勻開成泥狀,小心地敷在傷處。

    她垂眸,邊上藥邊道:“你別誤會,我剛纔只是詫異,沒想到你居然傷得這麼重。早知道,該讓長松師傅也幫你把腿傷處理一下。”

    白景年神色微動,攥着褲管的手微微鬆開。

    敷好藥後,她又用中指和無名指輕輕揉搓傷處周圍的肌膚,促進血液循環,以便加快藥效。

    “你以後會是個好大夫。”白景年看到她這一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後,忽道。

    宋青笑了下,心中得意道:我本來就是個好大夫,而且還是個好廚子。

    “好了。”她吹了吹上好藥的傷處,無比隨意道:“該給那條腿上藥了。”

    白景年倏的神色一緊,不自然道:“不用麻煩,剩下的我自己來。”

    “沒事,我幫你。”

    宋青不由分說去幫他挽褲腿,但被男人一掌按住,力氣很大。

    男人脣角緊抿,堅持道:“我來。”

    見狀,宋青知道他心裏終究過不去那個檻,深吸口氣,索性直白道:“景年,我知道你那條腿受過傷,可能不太好看,但這有什麼呢?沒人能夠十成十完美。”

    “當初,你不也沒嫌棄我嗎?當時的我可不比你現在好多少,但你都沒嫌棄我。”爲了緩解氣氛,她玩笑道:“難道在你眼裏,我是自私自利的白眼狼,自己好了,就回過頭嫌棄救命恩人?”

    “我沒那個意思。”白景年立刻道。

    她挑眉,“那不就得了?快點,我都餓了,上好藥還得做飯呢。”

    “我怕影響你的胃口。”男人神色已有所鬆動。

    宋青笑道:“那不正好?我這些日子都胖了,之前的衣服穿不下,還得花錢花功夫改制。要是能因此沒胃口瘦下去,我還得謝你,幫我節省了一大筆銀子呢。”

    她語氣輕鬆,完全沒當一回事,還能借此開玩笑,讓白景年心中壓力小了不少。

    “辛苦你了。”他移開手,主動挽起另一條褲腿。

    傷腿緩緩出現在宋青的視線內。

    因爲常年不施力,傷腿相較另一條健康的腿來說,十分萎縮細弱,約莫是他之前底子不錯的緣故,纔沒有完全變成皮包骨頭,但也相差無幾。腿部肌膚因萎縮而皺在一起,宛若被風乾的樹皮,但整體是不正常的白,襯得今日受到的傷愈顯嚴重。

    雖沒有流血,但好幾處都高高地腫起來,皮膚被撐開,透着刺目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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