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嗎?景年?”宋青試探着又喊了一聲。

    其實她也不確定剛纔看到的人影是不是白景年,只是推開窗的一剎那,隱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下意識喊了一聲。

    喊出聲之後,她自己都不太相信——這麼晚了,白景年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也許只是在廚房時想他想得多了,再加上突然推開窗,眼睛還沒能適應,恍惚間產生的幻覺。

    但心底隱隱冒出個想法,推着她又喊了一聲。

    但遲遲沒等到迴應。

    眼睛逐漸適應室外的光亮,她探出身子四處看了個遍,也沒能發現那道身影。

    半晌,宋青垂眸,自嘲地搖頭笑了笑。

    都這麼晚了,他怎麼可能還沒回家?再說,自己拜託了他帶給蔡彩口信,白景年絕不可能耽擱正事。

    她長吐一口氣,甩甩頭,試圖將腦海中揮之不散的男人身影甩出去。

    而後,宋青託着下巴,視線聚焦到眼前——從高處往下看,夜晚的街道和商鋪,冷寂無人,但卻有一種平日身處其中無法發現的美。

    冬日夜晚的風更爲冷硬,驟然刮到臉上,跟刀子似的。

    宋青微微擡起下巴,任由風往臉上吹,希冀靠此冷靜下來。

    她盯着墨藍色的夜空,暗暗期盼:北風再冷一點、再大一點,最好將她心中所有不該有的想法和心思都吹滅。

    街道寂靜。

    白景年在柱子後等了許久,一直沒聽到關窗的聲音,不由放輕動作,探出頭,朝有味居二樓方向望過去。

    只見宋青雙手搭在窗框,上半身幾乎完全探出來,那麼細瘦單薄的一個人,頭髮和衣領被風吹得胡亂舞動,彷彿下一瞬整個人也要被風吹起來帶走。

    她分明閉着眼睛,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但就是莫名讓白景年覺得,此刻的她落寞孤單到了極致。

    心臟襲來陣陣鈍痛。

    但他動也不動一下,任由胸口痛楚,大半注意力都用來仰頭望着高處窗口的人。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宋青輕嘆一聲,身子縮回去,又掃視了一圈樓下。

    月亮躲進雲層中,恰好將白景年的臉隱進黑夜裏。

    她沒發現異常,緩緩關上窗戶,“咔噠”一聲落鎖。

    很快,蠟燭熄滅,房間融進夜色。

    白景年收回視線,後知後覺時間太長,雙腿站的發麻,一時竟動不了了。

    扶着柱子緩了許久,他才能正常移動。

    離開前,白景年去有味居門口旁張貼的告示前站了會兒,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足足一刻鐘,才轉身離開。

    ……

    第二天一早,還沒開門,何飛縷就到了。

    上元佳節,她的打扮絲毫不遜於大年初一,渾身上下珠光寶氣,閃閃發亮。

    本來,她這個年紀的年輕姑娘不太適合這麼富貴的打扮,因爲沒有歲月沉澱的氣質,一不小心就會被貴氣壓倒,但何飛縷有一股從內散發的神氣,整個人精神奕奕,和貴重珠釵透出的貴氣相得益彰,反被襯托得愈發光彩照人。

    “節禮做得怎麼樣了?我看看。”

    宋青將前一天晚上準備好的點心統統端上來。

    她共準備了五種餡料的圓子,又抄起老本行,做了幾種可口小巧的藥膳點心,一共八九樣喫食。

    這些並非全都要用作節禮,要等蔡彩將飲子帶來,再根據飲子的口味來搭配。

    但並不妨礙宋青向何飛縷介紹。

    “易脾餅,健脾益氣;蜜餞山楂,開胃消食;杏蘇糕,滋陰潤燥。都是對身體極好的小點心,尤其適合節日大魚大肉之後食用,味道也好,比喝那些苦兮兮的湯藥好多了。”

    說着,宋青想起什麼,從角落拎起裝着杏蘇糕的盒子,想要拜託對方幫自己送到錢夫人手上。

    但何飛縷想都沒想就擺手拒絕了。

    她不僅要回城中督辦節禮一事,還有三四家鋪子等着她去看,根本騰不出時間。

    無奈,宋青只得將盒子又收起來,想着下午空閒時再親自送去。

    這期間,何飛縷把做好的盒子拿來給宋青過眼。

    角落按照她的要求寫了“有味居宋青”五個字,完美融入了盒子上的雕花設計,但並不會讓人完全忽略,而且字體很漂亮,看得出來費了不少功夫。

    “還以爲你會糊弄我呢,這下我能放心了。”宋青把盒子推回去,玩笑道。

    何飛縷聞言昂起下巴,“本小姐說到做到!要麼就不答應,既然答應了,就做到最好。”

    宋青笑得眼睛彎彎,給她豎大拇指。

    對方得意哼了聲。

    旋即,她望了望門口,皺眉道:“做飲子的小妹妹怎麼還沒到?”

    宋青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門口。

    也巧,剛看向門口,蔡彩就出現了。

    她抱着一包東西,汗涔涔地跑進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來晚了!姐,我一早就動身來鎮上了,結果我哥趕車不如白大哥厲害也就算了,他還不認識路!我們在鎮上轉了好幾圈纔過來,真的氣死我了!”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蔡洪暴躁的粗吼,好像是在罵牛。

    蔡彩尷尬地笑了兩聲,摸了摸後腦勺。

    “飲子做好了嗎?趕緊拿出來,早點把節禮確定下來,本小姐也好早點回城裏,今天可忙着呢。“何飛縷不耐煩催促。

    她連忙把昨晚磨好的細粉一包包拿出來。

    宋青早準備了開水放在桌上,把香飲子粉末在杯子裏放一點,用沸水沖泡。隨着熱氣升騰飄起,一股淡淡的香甜花果氣息瀰漫在空氣中,清新好聞。

    讓習慣了茶飲的何飛縷意外挑眉。

    “這就是你們常賣的飲子?”她問。

    她穿戴不俗,脾氣也不小,蔡彩打心底裏發怵,饒是對方沒有故意刁難,她還是下意識看向宋青,想讓對方幫自己解釋。

    “蔡彩點子多,想法和別人都不一樣,所以做的香飲子和市面上常賣的都不太一樣。”宋青暗暗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撫。

    同時,開口幫她解圍,她輕聲道:“我們擺攤的時候,爲了防止賣不出去,她還是做市面上常見的幾款,但會根據每款的特色做出不同程度的改良,好能吸引更多客人。”

    “不過,她這次做的香飲子和往常的都不太一樣,應該是爲了上元節特地做的。我聞着挺好,你喝着怎麼樣?”

    “的確不錯。”何飛縷放下茶杯,剛舒展開來的眉,在看到香飲子是被用過的宣紙裝起來後,登時又擰起來,搖頭道:“但這麼裝着太難看,寒酸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容易被客人疑心不乾淨。”

    蔡彩緊張地攥住宋青的手指。

    和她相比,宋青就鎮定多了——她知道何飛縷並非嫌棄,更沒想放棄香飲子用做節禮,而是擔心影響售賣。

    她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不如用琺琅彩的茶葉罐,正好配你做的木質禮盒。”

    “聽起來好像還行。”何飛縷又望了眼門外,急忙站起身,“來不及了,我回城裏再說。東西我都帶走了,下午讓下人帶來給你過眼,分賬的時候我再過來。”

    “好,你慢走。”

    目送何飛縷離開,一直緊張兮兮的蔡彩長舒口氣。

    “今天怎麼不讓景年送你們來,他進山打獵去了?”宋青佯裝不經意地提起。

    蔡彩喝了一大口涼白開,搖了搖頭,“白大哥沒進山,我們來的時候,他好像正在屋裏收拾東西,地上堆着大包小包,跟要搬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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