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一擡眸就看見他,忙上前。
“趙大人是來喫飯的嗎?想喫什麼,我這就去準備。”
趙武一擺手,面容嚴肅,“我不喫飯,來這,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宋青微微睜大眼睛。
她開店以來,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不僅按時繳納稅款,店裏也從未收到任何投訴。好好的,衙門的人突然登門,即便來人是受了白景年恩情的趙武,可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她心裏也難免忐忑。
“上次在你店裏鬧事的王彪,還記得吧?”趙武粗聲道。
宋青點頭,“記得,他怎麼了?”
“昨天他們家裏人去了趟衙門,交了罰銀,把他提前放出來了。”趙武昂了昂下巴,“你這幾天小心着點,萬一他小心眼上門報復,你這店啊,還得重新收拾一遍。到時候,就算他還肯賠錢,可修繕店面的功夫,不能開門,也少賺不少錢。”
宋青壓下心中不安,衝對方笑笑,“你說得對,麻煩你特地來說一聲,辛苦了。”
她道:“馬上就中午了,要不喫點飯再走?我請你,就當是謝禮了。”
趙武起身,“不用了,我媳婦還在家等我。你要是真想謝,就謝大人去吧,是他讓我順路跟你說一聲,省得再鬧出事端來。”
“好、好,我記下了,多謝你們。”
送走趙武,宋青站在店門口,扶着門框想了好一會兒。
昨日王家被人放火,他們一家都不在,如今看來,應是來鎮上衙門贖王彪去了。雖然暫時不知放火的人究竟和他們有什麼仇怨,但王家房子被燒,他們一大家子居無定所,王彪但凡有點良心,就該先幫家裏把房子蓋好,而不是來她店裏鬧事。
不過,這種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以王彪小心眼的性格,遲早上門。
她得在那之前想個萬全的法子。
對了,王彪跟招搖撞騙的鄭乾——不,卜任有生意來往,雖然不知道卜任的騙局王彪是否參與,但若能抓到卜任,王彪和他有往來,少不得也要受衙門詢問。
到時候時間一拖……
“發什麼呆?”
宋青回神,發現是白景年回來了,就站在臺階下看着自己。以二人的身高差距,在臺階的幫助下,兩人恰好能夠平視彼此。
她斂起思緒,“客人怎麼樣,沒大礙吧?”
“無礙,大夫幫他上了藥,因着天氣冷,也不用擔心化膿。我付了藥錢,給他買了藥膏,把人送回去了。”
宋青點頭“嗯”了聲,“那就好。”
白景年走上臺階,身子幫她擋住大半陽光,垂頭,低聲問:“剛纔怎麼了?遠遠的,就看見你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是不是春秀又出什麼事了?”
“沒有,你去忙吧,我沒事。”她下意識否認。
但下一瞬,男人的大掌落在她頭頂,宋青被迫擡起頭來對上男人的視線。
“騙我。”他眼神篤定。
宋青:“……”
“青青。”白景年大掌摩挲她的頭,聲音低低的,“別騙我。”
宋青沒由來地心軟。
但在如實相告前,她咬脣,擡眸對上男人墨黑的眸子,“那你以後也不能騙我。”
白景年原本嚴肅的俊顏閃過錯愕,緊接着,他失笑。
“到底答不答應?”宋青昂起頭,“只要你保證再也不能騙我、瞞着我,我立刻就把事情告訴你。”
白景年嘆口氣,看似無奈,實際上眼中盛滿輕輕淺淺的笑意,“好。”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雖然沒讓你寫契書,但你也絕對不能反悔,聽到沒?”
“好。”
得到白景年的在收納承諾,宋青才吐口氣,將方纔趙武來的事說了。
末了,她道:“王彪心眼小,王婆子心眼更小,要是讓王婆子知道是我讓他兒子蹲了那麼長時間大獄,還賠了不少錢,她非得跟王彪一塊來找我的麻煩不可。所以,在他們來之前,我得想個辦法,就算不能徹底攔住他們,也至少別再砸店。”
和方纔承諾時不同,白景年神色嚴峻,“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你別操心。”
宋青想都沒想就否決了,“俗話說小鬼難纏,王彪和王婆子就是小鬼,嚇不死人,但能把人給噁心死!手段再厲害,遇到這種人也得被煩死,你一個人絕對不行。”
“我們一起想辦法,一家人,就得一起打無賴。”她拍了下男人的胸口,“你說是吧?”
在聽到“一家人”幾個字時,白景年微皺的眉頃刻展開,脣角彎了彎,“你說的是,我聽你的。”
……
正如宋青所猜測的那樣,王彪雖然恨她恨得牙根癢癢,但家裏房子被燒,一家老小沒地方住,他不得不先聯繫人修繕房屋,安置妻兒和老孃。
不過,說是修繕房子,但以王家房子被燒的程度,說是重建也不爲過。
除了不需要打地基,其餘一切都得從頭做起。
王彪媳婦劉氏算了筆賬,頓時心疼得全臉五官都皺起來。
“木頭、磚石、傢俱、被褥,還得加上請工人的錢,加起來就得這個數——”她比了兩根手指頭,“至少二十兩銀子。”
王彪正在角落抽旱菸,聞言,不耐煩地擺手,道:“不用連被褥都置辦好,先算建房子得花多少錢。”
“那也得十多兩銀子。”劉氏皺眉道。
王彪不說話了。
劉氏盯着算盤看了會兒,又看看王彪,小心翼翼道:“要不,讓你二弟也出點?他雖然回城裏了,但也是你孃的兒子,過年在家裏喫喫喝喝的,基本都是我們出錢,你二弟——”
“啪!”
王彪把旱菸杆子往桌上一拍,劉氏登時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眼睛一撇,“一口一個‘你二弟’‘你娘’,那不是你二弟,不是你娘?你是不是壓根沒把我娘當成一家人?只有你孃家的親戚纔算親戚,我家的親戚就不算?!”
劉氏攥緊手心,“我……我就是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王彪,你別多想。”
屋內氣氛低沉,王彪黑着臉,一聲不吭。
見狀,劉氏只好妥協,“十多兩銀子不多,你是家裏的長子,我們來出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們過年回家沒帶那麼多錢,鎮上也沒有合適的錢莊,要不,我回城裏取一趟?”
“不用麻煩。”王彪翹起二郎腿,重新拿起旱菸袋,慢慢悠悠道:“我前些日子跟京城的一個大老闆合夥做了筆生意,投了不少錢。再過幾天就該結賬了,到時候我去他那取二十兩銀子,給娘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