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周禮看上去泰然自若,但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內心的灰暗情緒已經快要逼近崩潰的邊緣。

    就在剛纔,周禮突然接到了一條來自他多年不曾聯繫的母親的短信,應該是她關注到了他談戀愛的新聞,所以“特意”給他發來了這麼一條信息:

    你怎麼敢談戀愛?!你怎麼敢去禍害人家姑娘?!你忘了你身上帶着那個畜生的基因!你帶着背叛的基因你跟誰談戀愛誰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怎麼還不去死呢?!你居然還敢這樣悠哉悠哉的生活,那個姓程的不是說你抑鬱症嗎?抑鬱症這麼多年怎麼還活的好好的?還談起戀愛了?!去死啊你!

    周禮讀完短信,隨手便給刪掉了,但是,很多不堪的回憶還是忽然襲上心頭——母親兇狠扭曲的面孔,冷漠無情的眼神,父親的怒吼聲,他們之間沒完沒了的撕扯,幼小的他的哀嚎……

    周禮攥緊拳頭,額間青筋暴起。

    他在強忍着,強忍着不把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表現在當下的工作環境中。但這種狀態真的好難受,這種難受完全不是靠意志能夠控制住的,相反,他感覺自己被情緒攫住,根本無法脫身。

    每當抑鬱病症顯露出來的時候,他都感到自己無能,儘管程乾多次跟他講抑鬱症和能力無關,這個病並不是挑弱小的人下手,它只是挑不幸的人下手罷了。但周禮的這種自卑和瞧不起自己的心態卻始終沒能化解開。

    手腳開始微微發麻,這是不好的徵兆。

    還要在這個地方待上四個小時之久……一想到要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裏煎熬,他便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窒息感。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起了微信提示音。

    周禮喉結微微滾動,他努力活絡自己發麻的雙手,拿過手機一看,是夏知發來的消息。

    -夏知:你現在怎麼樣?-

    周禮心想許是她看到了微博上的最新動態,瞭解自己此刻的處境,所以才發來這條堪稱及時雨的消息。儘管他最不願在夏知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無助的一面,但事實是,除了他的心理主治醫師程乾之外,他也只有在夏知面前才能展現這一面。

    -周禮:感覺不是很好。-

    發完這句話,他又生怕會引起夏知的過度焦慮,便跟着又打下一行話——

    -周禮:但也還行,挺得住。-

    不,這不是挺得住和挺不住的問題。夏知在看到他發來的消息的這一刻,腦海中就已經浮現出了周禮可能的神情,這令她感到一陣心疼。

    -夏知:我現在去現場找你,可以嗎?-

    然而,卻得到了周禮的否定回答:不可以,不要來這裏,錄製結束後,我會立刻回酒店找你,但你不要過來,知道嗎?

    他在保護她。

    夏知無可奈何,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和周禮犯執拗。

    -夏知:好吧。-

    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夏知接到了程乾的電話。

    兩個人一番簡單的寒暄之後,夏知一邊踱步一邊說:“程醫生,我之前跟周聯繫過,他的情緒應該很低落。”

    程乾說:“這是可以預料到的,但你放心,他應該能夠撐得住。”

    “我不放心。”

    “周禮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這次事件的影響比較大,但他肯定撐得住。”

    連續的兩句“撐得住”讓夏知產生了懷疑,她問:“程醫生,是不是周禮讓你給我打開的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這才聽到程乾說:“你很聰明……周禮他不想讓你太擔心。”

    “……那我應該怎麼做?”夏知完全沒了主張。

    程乾安撫她:“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酒店裏呆着。等他回來之後,你再好好陪伴他。”

    “那我要怎麼陪伴他?我們本來計劃晚上出去逛一逛。”

    “其實,只要你待在他身邊,這樣就夠了。在抑鬱病症發作的階段,他更需要的是陪伴,你甚至沒有必要說很多話去安慰他,但是……至於外出的計劃,我建議還是取消了吧。”程乾補充說,“周禮大概率不會想外出,他應該很累。”

    “好,我知道了。”

    大約半夜十一點多,夏知酒店的房門終於被敲響。透過貓眼一看,一位面部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的男子站在門口。夏知不能確定這人就是周禮,於是掏出手機便給周禮打了個電話,直到聽到房門外有手機鈴聲的響起,她這才安心地將房門打開。

    一打開房門,周禮就急切地抱住了她,語氣其中還帶着些許笑意:“你的安全意識還挺強的。”

    夏知也反抱住他,順手將房門關上,說:“那當然了,之前你還不放心我住酒店。”

    周禮將腦袋深埋在她的脖頸,輕聲問夏知:“如果那天我沒有帶你回家,你說,我們是不是……”

    他說到這裏時,有些說不下去。夏知見狀便插話進來,開玩笑地說:“怎麼了?後悔了?”

    周禮搖頭:“沒有後悔,我只是很害怕給你造成負擔。”

    夏知笑着拍着他的後背,安撫道:“如果我感到有負擔的話,就不跟你處對象了,我又不是受虐狂,外頭可有一大批人嫉妒我嫉妒得發狂。”

    很顯然,周禮此刻已經很疲憊了。等到他把口罩摘下來的時候,夏知纔看到,他甚至連脫妝都沒做就忙不迭地趕回來找她。

    帶着妝的周禮看起來簡直光彩奪目。

    在夏知和周禮的私下相處過程中,還從未見過他這樣一副舞臺扮相,因此,當週禮這張帥到慘絕人寰的臉映入她眼簾的那一刻,夏知不得不給自己蓋章認定爲“頂級花癡”。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夏知對周禮說。

    “什麼?”

    “你上好舞臺妝之後照鏡子,會被自己給帥暈過去嗎?”

    周禮沒料到夏知一臉如此認真的模樣竟然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正是因爲這個問題,之前的失落、壓抑、窒息和緊張瞬間消減了大半,他感受一陣放鬆和適意,便回答說:“有時候會。”

    夏知笑:“周禮,我老老實實跟你講,你永遠不要覺得你是我的負擔。在我的生命裏,你是命運賞賜給我的寶貝。”

    周禮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他應道:“可不要惹哭我,你知道其實我很愛哭。”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夏知不知道的是,曾經有一個人對周禮講過一番和她所表達的完全相反的話——

    周禮,我就這麼跟你說吧,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大最大的敗筆!如果不生下你,我也不會這麼慘!!現在所有人都看我笑話!看我一個女人帶着一個拖油瓶會過得有多慘!!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