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周越這趟出來要霸佔這副身體多長時間,夏知無奈地想,跟她出門的是周禮,但兩天時間過後跟她重新回到別墅的人,成了周越。

    夏知將行李箱收拾到自己的房間裏,周越也信步往二樓走去。

    這一天對兩個人來說都相當平淡。

    無事可做的夏知就看書備課,爲下個學期做充足的工作準備。而周越亦是如此,他只要摸到劇本,這一天都可以過得安靜又充實。

    午飯和晚飯他倆是一起喫的,因爲午飯是周越做的(可想而知又是小龍蝦),所以晚飯由夏知承擔。

    喫完晚飯,夏知在一樓客廳裏看電影。周越坐在一樓的沙發上,遲遲沒有動身回二樓的意思。夏知感到奇怪,問他:“怎麼不去看你的劇本啊?”

    周越大有一副死賴在這裏的模樣,說:“我需要休息。”

    “你要和我一起休息嗎?我看電影。”夏知問他。

    其實,周越在知道夏知就是他二十年前來到這世上所認識的第一個人之後,他就總是想要多花些時間黏在她身邊,但他又怕自己的這種舉動會引起她的不適,畢竟夏知多次跟他強調過她是“周禮的女朋友”,屬於“名花有主”,讓他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離”。

    在喫晚飯的時候,周越有想過要向夏知詢問二十年前是否記得自己的事。但他轉而一想,又怕勾起夏知悲傷的回憶,便果決地打消了這一念頭。

    儘管如此,他仍舊忍不住琢磨:如果夏知知道她在周禮心裏住了十年而在自己心裏住了二十年,那她會是什麼反應呢?又將會如何對待他?

    “你要看什麼電影?”周越問她。

    夏知說:“其實看什麼都行,我這個人不挑的,你有什麼推薦嗎?”

    “只可惜我還沒演過電影,如果我有演電影的話,我就會推薦讓你看我演的電影。”

    夏知笑了笑:“我就知道是這樣。”

    “你放什麼我就看什麼,如果我不喜歡,我就上樓去。”周越這樣說。

    夏知點了點頭:“我喜歡看動畫片,那你跟我一塊兒看動畫片嗎?”

    “動、畫、片?”周越忍不住微微蹙起眉頭,“你這個年紀愛看動畫片?”

    他語氣裏的驚訝,驚訝裏的不解,不解裏的嘲諷,嘲諷中的鄙夷與不屑全部被夏知過度解讀出來。

    “對,”夏知瞪了他一眼,故意提高音量,大聲回答,“就是動畫片,你是在質疑我的品味?”

    周越看出夏知的情緒,只好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坐姿,問道:“那你要看哪一部?”他知道很多動漫的劇場版還是值得一看的,說不定她口中的“動畫片”就是指這一類。

    “《櫻桃小丸子》。”

    “什麼?!”周越再次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語氣。

    “怎麼了?很好看的,你看過沒有?”

    “我都多大年紀了我看那個……”

    “我從小就愛看。”夏知一邊找片一邊說。“《櫻桃小丸子》裏面的世界特別單純、美好、真誠。看了你就知道了,請放下自己對它的偏見。”

    聽到這句話,周越側着臉看向她。

    “怎麼?你還是覺得我很幼稚對不對?”夏知問他。

    周越輕輕搖頭,說:“我樓上有爆米花,要拿下來嗎?”

    “你怎麼不早說?”夏知一瞬間便欣喜起來,“快去拿呀。”

    她也沒想到竟有一天可以指使起周越來。

    周越起身去二樓取零食,他二樓的零食可不止爆米花,就像夏知在酒店裏爲周禮準備夜市小喫一樣,周越把自己屯的所有零食都抱了下來。

    夏知很是驚喜,對他的大方慷慨讚不絕口。就在這種愉悅的氛圍中,兩人開啓了這場電影之旅。

    ……

    看了一段時間後,周越忽然說了一句話:“《櫻桃小丸子》,我看過。”

    夏知當時正因劇情而發笑,因此沒有留意到他的這句自言自語。

    沒錯,我看過,周越在心裏篤定地想。看着此刻一臉洋溢着笑容的夏知,周越的眼眸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光暈。

    他第一次看電視是在那個兒童病房裏。

    當時,病房裏只住着他和六歲的夏知,所以護士特意給他們調出了兒童動畫頻道。那個時候,一打開電視,裏面放的動畫片就叫做《櫻桃小丸子》。

    六歲的夏知,眼睛始終放在電視上,只是當時的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爲劇情而發笑,她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周越有時會側過臉來看向她,但大部分時間則和她一樣盯着電視看。

    原本以爲自己對那段過往的記憶細緻入微,這才發現原來在時間的洗滌下,不知不覺就忘掉了很多東西。

    夏知從小就喜歡看《櫻桃小丸子》,一直到現在她還是喜歡看這部動畫片。周越心裏忽覺一暖,時光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有一些東西則是無論多少日子累積在一起,也始終無法動搖它分毫。

    也許,她還記得自己。周越在心裏這樣默默地想。

    至於此刻電視裏演的是什麼劇情,周越已經不再關注了,他的思緒再次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小小的病房裏。

    那是女孩第一次張嘴跟他講話。

    病房裏的唯一一個大人——護士剛走出去,早晨安靜的晨光照在煞白的牆上,這個地方就好像被世界遺棄。

    女孩兒側過腦袋,看向這個偶爾會偷看着她的男孩兒,問道:“你是什麼原因?”

    她不用將話說全,周越就能聽得懂。

    什麼原因呢?

    聽護士們閒聊天時說到過,這副身體的原主人是被他母親家暴了,打成重傷,不得不送進醫院。

    可是,這位母親從來沒有露過面。在周越眼裏,所謂的“母親”,該是像這個女孩子的媽媽一樣,無時無刻不細緻地照料着她。所以,護士們說的話是真的嗎?會有母親下得了狠手暴打自己的孩子?

    周越無法確定護士們竊竊私語的真實性,並且他空空如也的腦袋裏確實沒有關於當時六歲周禮的經歷,因此,他只能回答三個字:“不知道。”

    女孩兒將腦袋偏回去,沉默良久,這才說:“哦,忘了……”

    那是他們第一次講話。

    也是彼此之間唯一一次交流。

    後來女孩兒總是反反覆覆高燒,反反覆覆噩夢。每當她額頭冒着汗珠,嘴裏支支吾吾的時候,她的父母都會第一時間被驚醒——母親安撫女兒,將她抱在懷裏,眼淚止不住的向外涌,父親則會跑出病房大喊“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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