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城外的結界,已經快支離破碎了。
蘇九熙沒有維持那結界,因爲魔天陣已經快合成了。
陣法快完成之際,有兩種結果。
或者是,整個凡間界成爲魔域的傀儡。
又或者是,陣法破解,魔氣消散,整個世間恢復太平。
今年的春天格外的冷,春風刺骨,寒風猝不及防的往人衣袖裏鑽。
蘇九熙站在門前,看着滿身狼藉的蕭至玄緩緩走近。
他的身上,已經全然沒有了一點皇上的樣子。
“嫂子,我哥……好點了嗎?”
蘇九熙苦澀的搖搖頭,“你放心,一定竭我所能去救他。”
蕭至玄抽了抽鼻子,嘀喃道:“這本就是個死局不是嗎?”
“如果真的有機會,我會毫不猶豫的替你們面對着一切。”
“可是我……”蕭至玄的聲音陡然降了下去,“是個沒能耐的人。”
蘇九熙沒應聲。
蕭至玄也開了一壺酒,倚在窗邊飲了起來。
自從蕭涪江走後,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也染上了愛喝酒的毛病。
“想當初我們幾個人一同去追妖,時間啊,真是不抗熬啊,一轉眼,都過去那麼久了。而我們,也都有了成長,有了新的生活。”
蘇九熙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嘛,所以說,凡事不能說的太絕對,你看我和你哥,不就是個例子嗎?”
每每回想起過去那些事情,她還覺得宛若像昨天一樣。
“哈哈哈哈。”
蕭至玄道:“我哥的言行不一我可見得太多了。”
“但是嫂子……”
蕭至玄聲音一下停住,不知思索了什麼,道:
“我敢說,我哥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蘇九熙整個人猛地一怔,這話一下就讓她紅了眼眶。
蕭至玄的聲音也帶着些顫抖。
“雖然聽着誇張,雖然說出來,我這個弟弟心裏也挺喫醋,但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爲,我都看在眼裏。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蘇九熙低下頭,儘量用髮絲遮擋住自己淚水掉落的軌跡。
蕭至玄飲了一口酒,終究說出了口。
“他對你的情義,無人能及。”
……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蕭至玄什麼時候走的。
蘇九熙紅腫着眼睛,打開了婚房。
外面已經成了一片狼藉,可他們的婚房依然還是那般喜慶。
紅花,紅被,紅色的喜字……
在這鮮豔的房內,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人。
若沒有這些事情,他們還只是剛剛成婚的新婚夫婦。
可這一切,都事與願違。
蘇九熙踱步走近了蕭涪江。
一步一步,每一幕,閃現過腦海的都是他千變萬化的模樣。
她的手指輕輕的掃過他的睫毛,眼睫,鼻尖,最後停留到他的嘴脣上。
蘇九熙輕輕闔上眼睛,即使眼前一片漆黑,可他的模樣依舊清晰的烙印在腦海中。
她不想忘,無論千年萬年,都不想忘記。
蘇九熙將頭貼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和冰涼的體溫。
任何人都無法替代。
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打透了他胸前的衣服,離別,是終將要面對的。
是那麼殘忍,又那麼現實。
她哭的沒有一點聲音,似是怕吵到他的熟睡,又或是不想讓他見到她傷心的模樣。
蘇九熙起身,將脖頸的白玉瓔珞摘下。
“這個就拜託你保管了,我恐怕不能一直帶着它了。”
冰涼的吊墜掛於蕭涪江蒼白的脖頸間,倒成了他身上的唯一色彩。
一直保護着她的白玉,就留下來保護蕭涪江吧。
蘇九熙細細擦着上面的圖案,淚水卻止不住的涌出。
多少次情緒決堤,可又被她生生嚥了回去。
她捨不得……
可她,卻別無選擇。
蘇九熙輕輕低下身,吻住了他的脣。
時間停止,這個吻不同於往常,很輕很淡,帶着無盡的眷戀和繾綣。
初入輪迴夢時,她第一次體會到了刻苦銘心的愛情的滋味。
可當自己真是感受到時,才真正明白。
那種無措感,如同撕裂了她的心。
“忘了我吧,不要在我走後,繼續那樣頹廢的生活。”
蘇九熙甚至連呼吸都在顫抖。
雖然蕭涪江沒有半點反應,可蘇九熙卻覺得,他一定都能聽到。
“這樣,我會很心疼的。”
“遇見你,我很開心。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現在,就換我來守護你吧。”
流經多年,蘇九熙才真正懂得了。
人的一切力量,都來源於愛這個字。
之前她活着的信仰是復仇,因爲她愛她的母親。
而現在她的信仰是蕭涪江,因爲她愛他,她希望她能救他。
他是她的黑衣少年,是她的蓋世英雄,是她心中永遠消散不去的不死鳥。
一身紫衣,在滿是狼藉的地面,極其顯眼。
蘇九熙的臉上掛着淚痕,可眸間卻十分明亮。
望心劍的劍刃掃在地面,帶起一陣黃沙。
陣上的“楚豐然”突然有了動靜,隨着陣法的波動,她嘴角的笑容揚起。
“終於挺不住了嗎?”
境離譏笑道:“別掙扎了,你終究比不過這天意。”
望心劍的劍脊發出着奪目的紫光,在蘇九熙走過的地方,魔氣消散。
“可我偏偏就想做那反抗天意之人。”
蘇九熙冷笑,“你可能永遠不會懂,在石縫中生出的青草,在沙漠中長出的花朵,在黑夜中透出的光亮,在戰亂中逃離的難民,是多麼頑強的生命。”
“你以爲,在這種山窮水盡之時,情況還會逆轉嗎?”
境離聲音發緊,帶着尖利。
“別天真了,你以爲你能活過來第一次,還能有第二次嗎?”
蘇九熙扯了扯嘴角,“那你錯了,我既然做出了選擇,便沒打算活着。”
說罷,蘇九熙手中緊緊握住望心劍,從劍柄處劃到劍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