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暴戾……”
“說的是他這個人的性格。”
同桌深吸一口氣，想起之前在四中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顧江打人的時候，打得挺厲害的，據他們班的人說，椅子都被打爛了。”
“動起手來特別狠。”
尹陳頓了頓，那道看獵物一樣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尹陳鬆了口氣，問：“那被打的那個男生呢？”
“全身粉碎性骨折。”
不知道是多麼殘忍的一個人，才能把對方打成那樣。
那件事過後，暴戾而慈悲，成了顧江的代名詞。
沒有人敢惹他，害怕他的同時，也在敬畏着他，他是廟宇裏面供奉的佛身，也是殺伐決斷的修羅，一半良善，一半惡劣。
誰都不知道這樣的一個人什麼時候會瘋。
尹陳幾乎可以想象到當時的畫面，如果不是真鬧得兇了，兩個月的時間，不至於到現在都人盡皆知。
升旗儀式早就散了。
教導主任的話對顧江根本起不到什麼警告作用。
顧江眼裏，根本沒什麼老師主任，校規校紀，他不願意，天王老子來了都管不住他。
人羣四散而去，同桌帶着尹陳去領書和衣服。
兩人並排走得很慢。
尹陳垂了垂眸，出聲問道：“那他怎麼還在學校？”
學生犯了這麼嚴重的事情，就算不被退學，現在起碼也是休學觀察，他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件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詳細。”
同桌想了想，回憶起當時同學之間傳的八卦，“我只知道，打人的那個男生叫趙磊，平時就喜歡調戲女生，那個女生被他搭訕的時候沒給他好臉色看，趙磊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一時氣不過，就動手打了人。”
“被顧江打到救護車擡着出校以後，趙磊他媽不知道從哪裏給趙磊弄來了一張精神有問題的證明單，趙磊打女生的事情就被壓了下去，他們一家都是無賴，說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顧江。”
“再後來吧，傳得就有點神祕了，大概就是說，顧江背後動了關係，有人說是道歉賠錢，有人說是威逼利誘，原本嚷嚷着一定要給趙磊討個公道的一家人，突然就閉嘴了，選擇和顧江私下和解。”
尹陳聽完，勾了下脣角，覺得這個八卦傳得的確有點偏。
道歉？
能把人打到粉碎性骨折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去道歉，賠錢倒是有可能，只不過賠的是給他的醫藥費。
而且既然一家人都是無賴，道歉對於無賴來說有什麼用。
尹陳覺得威逼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我知道的也就這些了。”同桌停下來，給尹陳指了指斜側方的辦公室，“前面就是教務處了。”
“我在門口等你。”
感覺尹陳還是一副沒緩過來的樣子，同桌出聲安慰道：“不過你不用害怕，顧江兇是兇，但和他玩在一起的都是另外一些混的人。”
“我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只要不主動去招惹他，就不會惹禍上身。”
可是她好像，已經招惹上了。
尹陳擡了下眼皮，看見同桌的女生鼓勵般的微笑，她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走過去。
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着的。
尹陳敲了兩下走進去，正對着門的辦公桌邊，穿着自己黑色外套的少年坐在椅子上，臉往側面移了移，躲過教導主任大罵噴出的飛沫。
“顧江啊顧江，算我求你，我求求你了行麼！”
“你是給自己學，還是給我學？校服不穿早操不去，別人上完第二節課你才慢悠悠進校門，你當你是來學校旅遊呢？”
“大考小考統統不來，就說你那書，從發下來到現在，你有沒有看過一兩頁？”
少年嘴裏咬了塊糖，糖塊從一邊倒到另一邊的腮幫子裏，他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記起來了，“我沒領書。”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氣，“你！！！”
“報告——”
戰火觸發前，一道清冷女聲響了起來。
尹陳猶豫着，往旁邊走了兩步，讓教導主任能看見自己。
教導主任的目光從顧江轉移到了尹陳身上，坐在桌邊的少年聞聲擡了擡下巴，雲淡風輕地看了尹陳一眼。
“什麼事？”
教導主任的火剛被激起來，語氣裏還帶着怒意。
“我來領書。”尹陳說。
她本來想就站在後面當個透明人，但低頭看了眼時間，還有五分鐘上課，就衝顧江那句氣人的話，五分鐘時間，教導主任絕對罵不完。
男人盯着尹陳看了兩秒，想起來了，“你就是江市來的那個轉學生是吧？”
尹陳點了點頭。
教導主任彎下腰，從最下面的櫃子裏翻出兩套高三課本和一包衣服，一套課本和衣服給尹陳，另外一套放在了顧江面前，“不是沒領書麼？”
“現在拿回去，給我學！”
少年沒碰那套書，從主任筆筒裏面抽出一支黑色簽字筆，然後起身。
尹陳抱着一沓書，看着他徑直朝着自己走了過來。
顧江從她抱着的那一沓書裏面，隨意拿出一本書，打開扉頁，“唰唰”兩聲，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之後他把筆往桌上一放，走出辦公室之前撇下一句話，“就當我學完了。”
“你這是在欺騙你自己！”
教導主任衝着門外吼，外面安安靜靜沒有任何動靜，顧江已經走遠了。
尹陳低下頭，還沒合上的語文書扉頁上，墨筆銀鉤，筆下行楷俊秀，一撇一豎剛勁鋒利，極度隨性地寫着兩個字。
顧江。
……
高三是全校放學最晚的。
天邊染上一抹紅暈，下課鈴才響，尹陳還有一點筆記沒記完，手上動作沒停。
她低着頭，睫毛翕動着，捲髮馬尾高高紮起，額上碎髮被風輕輕吹動。
同桌女生記完筆記看着她，少女肩直背薄，彎下的脖頸呈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她坐在窗邊，胭脂紅甘當少女白皙皮膚的襯色。
到她合上筆，同桌看得還有一些呆，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尹陳，你真好看。”
“個子高，腿又細，皮膚又白，好像那種藝人明星啊。”
就連穿平平無奇的校服都這麼好看。
或許是被自己的話給點了一下，同桌一下坐正了身子，問尹陳：“你該不會真的是哪個女明星吧？”
“不是。”
尹陳輕聲否認道。
女生不死心，“那你是不是網紅啊？拍過廣告嗎？”
“不是網紅，我沒拍過廣告。”尹陳淡淡出聲說：“只是拍點雜誌，維持一下生計。”
“拍雜誌！”同桌自動忽略掉她後半句話，一臉激動地看着她，“我就感覺你長相儀態都特別好，原來是大模特！”
尹陳禮貌性地笑了笑。
沒有那麼誇張。
一本雜誌幾十頁，她上封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更多是在雜誌中間，偶爾出現一兩頁，知名度根本不高，也沒有多少人特意關注她。
頂多是翻看雜誌看到她的時候說上一句“這女生挺漂亮的”，僅此而已。
班上人走得都差不多了，尹陳收拾着書包，旁邊女生在碎碎念。
“放學要不要一起回家啊，我家就在東橋邊上，尹陳，你家在哪裏啊？”
同桌說着說着，百無聊賴間注意到她桌上被風吹開一頁的語文書，“誒，你也喜歡在書上寫名字啊，寫的是誰的啊……”
沒等她拿起那本語文書，尹陳伸手合上語文書把書裝書包裏，“寫着玩的，沒什麼。”
“我家在北邊，我們好像不順路。”
女生“啊”了一聲，“北邊，那麼遠啊。”
“那好吧。”女生衝她揮了揮手，“明天見啦。”
“明天見。”
……
收拾好書包走出學校。
尹陳在街邊找了一家換鎖的店鋪，她房間門壞了，一直不修不是辦法，脫衣服換衣服都很不方便，總不能一直拿椅子頂着。
門上的鎖是那種老式的插門鎖，不難換，她自己就能行。
尹陳買完配件和螺絲刀，走回家中。
陳秀梅八點才下班，家裏的男主人，尹陳姨父去了外地出差，黎姜不知道去哪玩了，也不在家，尹陳打開門，沒看到人。
她放下書包。
東南位置，尹陳聽見自己房間那邊傳來了動靜。
尹陳記得，她走的時候，門是關上的，現在卻是半開着的。
少女走過去，透過門縫，她看見房間裏面，黎柯正拿着她化妝品裏面的一根口紅往自己嘴上塗。
塗到一半，門被推開，黎柯被身後的聲音嚇到，手指不自覺哆嗦，口紅拉出去一截。
從鏡子裏看到身後的人，黎柯緊張地回過頭，然後下意識把口紅往自己的袖子裏藏。
她仰着脖子，有些心虛地大喊道：“你！你回來的時候能不能說句話啊！”
“靜悄悄的，連腳步聲都沒有，想嚇死誰啊！”
尹陳垂了下眸，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而冷漠，“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