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可能是玩笑,也可能是真話,但顧江這個人,真話說得像玩笑,玩笑也說得像真話。
起碼此時此刻,尹陳不知道他這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眉心跳動了兩下,她坐到隔壁的貓爪沙發上面,然後眼睛看着大屏幕,輕聲說道:“我猜她們最後活下來了。”
影片播到現在,只剩下了兩個女人。
這個片子叫《致命彎道》,尹陳很早以前看過,她有段時間熱衷於看這些恐怖血腥的片子。
看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被噩夢嚇醒,一連幾個星期都做不同的噩夢,她還是會去看。
這個講述一羣人在叢林裏面與畸形食人魔生死角逐的電影就是其中之一,忘了這是第幾部,總之尹陳對劇情是有印象的。
顧江把手機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翹着腿,背靠進沙發裏,懶洋洋地擡了下眸,目光落在屏幕黑與紅交錯的畫面上。
“反正結果都是死,還跑什麼。”
一句輕飄飄的話,傳到尹陳耳朵裏。
尹陳蹙了蹙眉,有些不滿意他這種殘忍又消極的風涼話,她看了他一眼,反駁道:“所以遇到危險就不要抗爭嗎?”
“直接躺平等死?”
“分情況。”顧江淡淡開口:“有些事,是努力了就有結果的,有些事,拼盡全力都是徒勞。”
不是說不可以抗爭,而是結局都擺在了那裏。
顧江不理解無謂的流血有什麼意義。
“那也要拼。”
尹陳擡了擡下巴,眸光認真堅定,“說一萬句,都是拼了還有活下來的機會,等死就什麼都沒有了。”
顧江舔了下脣,嗤了一聲。
“你太理想主義了。”
尹陳反駁他,“是你消極主義。”
這個系列的口碑一直不錯,這一部是圍繞寒冷天氣設計的逃殺環境,極端的生存環境,恐怖的近親結婚畸形人,無處求救的深山老林。
所有元素結合在一起,窒息感十足。
活着逃出去的機率小之又小。
尹陳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是她,或者是她身邊的人置身於這樣的環境當中會怎麼辦。
會有人選擇以最輕鬆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逃避這些讓人恐懼的東西。
但她想,她會,並且一定要闖一闖,萬一真的可以闖出去了呢。
她不願意,也不甘心就這樣妥協。
人的胸腔裏都有一團燃燒的火,她心中的火焰永不熄滅。
尹陳不會當經歷過苦難之後空洞的軀殼,她骨子裏流淌着的血一直炙熱。
她對於生命的話題總是執拗又認真,顧江不和她爭,頭靠在沙發靠墊上,半眯着眼,銀幕微光在他眼中閃過。
電影放到現在已經接近尾聲。
尹陳身子坐得很正,模特的自我修養讓她隨時隨地保持良好的儀態,一開始會覺得累,後來久而久之就成爲了一種習慣。
薄背窄腰,美得不可萬方。
顧江從煙盒裏敲出根菸,在漆黑下點燃,飄散過來的煙霧打碎了她的清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尹陳抿了下脣,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指着屏幕說:“看到沒有,她們逃出來了!”
“顧江。”她扭頭,喊了他一聲,語氣也是輕緩,沒有帶着說教的意思,“所以是不是拼一下還是有用的?”
她不想看他總是輕描淡寫說這些消極的話。
就好像,他也深陷其中。
顧江看了她一眼,這才起身,撈起桌上放着的手機,長腿一跨走過來,骨骼分明的手指按着尹陳的頭,把她看自己的腦袋又轉到了正對屏幕的位置。
屏幕上還是兩個女人一前一後坐在雪橇上面,在雪地當中行駛的畫面。
歡快的背景音樂飄到尹陳耳邊,尹陳頭突然被他轉了回去,有些不解。
她盯着屏幕,緊接着下一秒,雪橇飛速駛出,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鋼絲,高掛着,尹陳沒看到,雪橇上的兩個女人也沒看到。
雪橇衝過去的那一刻,鋼絲上染了血,兩個女人的腦袋一前一後被割了下來。
掛着笑的腦袋就那樣直直落到了雪地上。
尹陳驚得心跳停了一瞬,然後手下意識地抓住了顧江的胳膊。
“爲什麼……”
她側了下頭,顧江擡了擡下巴,“什麼爲什麼。”
“主角沒活。”
這場鬥爭,還是畸形人贏了。
白雪中的鋼絲,是其設下的圈套。
尹陳大腦突然有一時間的空白,這段劇情她沒有看過,她以爲兩個人逃出來就是最後的劇情了。
那麼歡快的背景音樂響了起來,她現在也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當時看的時候在做什麼了,總之看到這裏就結束。
不曾想到後面的纔是真正的結局。
“走了。”
顧江擡腳往外面走,尹陳還沉浸在巨大的反差當中,有些魂不守舍。
直到他把手機遞給她,她才緩過神來。
“你早看過了?”尹陳問。
“忘了。”
顧江回答得很簡潔,也的確忘了什麼時候看的了。
但結局,他看完了。
手機沒有鎖,顧江懶得弄那些,丟給她讓她自己加。
尹陳沉默了片刻,問他:“你不同意崔靜的好友請求嗎?”
顧江敲出的那根菸又被他壓了下去,他背靠着欄杆,半眯着眸子看了她一眼,“你怎麼老是喜歡替別人操心。”
“老子又不喜歡她,幹嘛要同意?”
尹陳拿着手機的手頓了頓,他這話說得有歧義,尹陳愣了一瞬間。
顧江也意識到了,重新拿了根菸,點燃,淡淡出聲,“加誰,不加誰,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尹陳,人最忌諱多管閒事。”
“我和崔靜怎麼樣,是我倆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不知道哪來的共情,喜歡這種東西,不是施捨,沒可能,就該明明白白拒絕。
顧江沒那愛好,也沒那精力去哄着姑娘玩。
“這麼兇。”尹陳說得直接。
顧江吐出口煙霧,雲淡風輕地說了句,“沒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