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衡子與子儀身爲劍修倒是輕盈敏捷,子儀迅速倒下往牀下一滾趴在牀底。
路衡子無奈掏出符在自己身上麻利的貼了一張又一張的隱身符和斂息符閃現在牀幔後,暗暗祈禱祝雎沒有留意到。
斷了半截的紗幔隨風而飄,靜靜的躺在牀上的燕除月木訥毫無反應。
“在外除妖平叛,沒曾想家裏着了火。”祝雎幽幽的嘆息,遮擋視線的牀幔燃起幽藍色的火焰。
他站在牀前明知故問:“剛剛有人進來過?”
趴在牀底的子儀攥緊了驚鴻劍,只差暴露後殺他個七進七出。
燕除月緩緩睜開眼,微微側頭看着祝雎,心中感嘆仰視這個死亡角度看他,他連鼻尖下巴還有帶着陰惻惻笑一的嘴脣都顯得那麼精緻。
在燕除月看來,祝雎的這番話仍然還是在試探,果然生性多疑。
這是要看她到底是出賣還是暴露?
燕除月眼中無光,一板一眼僵硬回答:“尊主,月只能看見這裏。”
這話取了巧,明知人傀與傀儡主距離遠之後,就會降低自身的靈性,傀儡本身沒有神識和凡人一般無二,自然只能看見短暫的距離。
“言之有理。”祝雎眉眼彎彎,漆黑的眸子與她對視片刻,他便扶劍退了幾步,黑色的靴面留有斑駁的浸潤。
燕除月卻知大事不妙。
她心中除了平靜外沒有多餘的情緒,對祝雎的漫不經心卻表示忌憚。
果不其然。
牀“吱嘎”一聲四分五裂,刀子一樣鋒利的碎木塊炸開了牀幔,燃燒的幽藍色火苗火星子一樣亂濺。
燕除月只看見自己的頭髮在往上飄不斷下墜。
子儀已經衝出隔劍以擋,他與祝雎不過幾步距離,事到臨頭,迎難而上,臨時起意刺殺祝雎。
子儀之劍爲驚鴻,劍法與晴無劍尊月陰晴同出一脈,修正道劍擅長逆風翻盤,出招婉若游龍閃電。
只見眼前白光一閃,數千劍影交相呼應直直往祝雎而去。
祝雎還佩戴着染血的盔甲,唯一致命的地方便是頭部,但他竟然不閃不避。
子儀的劍影似乎被時間拉長,他高舉驚鴻劍往前魚躍劈斬的身形在空中定格。
一劍甚白,精準地穿胸而過。
燕除月目睹着這電光火石的一切,終於摔進了一地狼藉裏。
“造化之術……”子儀喃喃自語,嘴角溢出黑血,他擡起手自封三脈,阻止精血外流:“難怪仙門百家留你不得。”
燕除月心裏悶悶的。
她復看見子儀起決欲自爆。
“崆峒仙山弟子永不爲俘——”
“子儀不要!”路衡子一看壞了一張符籙飛出貼在子儀後背,子儀生生嘔出一口血。
路衡子一把將燕除月從地上提起來,可斬千山的劍就橫在她的脖子上,他在豪賭這與攬月尊相似的人對祝雎還有用。
“放開他!”路衡子急吼吼道。
祝雎手上沾了些仙族的血,帶着清氣,又滑又膩。
他嘴角勾起,眼睛沒有焦距,擡起頭捕捉到路衡子平平無奇的臉,緩慢地將手上的血抹在子儀的額頭,彷彿某種儀式的紋路一閃而成。
燕除月木納的站在那裏,平靜地望向祝雎。
她遲疑地摸摸了心口,那裏像是螞蟻在鑽,可是傀儡沒有痛覺,怎麼會疼呢?
她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可是無法共情又讓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就像是一腳踩空在懸崖,一直保持下落狀態。
她只記得自己沒有很多世俗的煩惱,活着的時候似乎很強很強,倒是恣意,現在成了傀儡,也應該沒有那麼杞人憂天,最多伺機蟄伏,找個機會逃走,待個幾千年,化爲黃土也便罷了。
路衡子挺而走險想要和臭名昭著的祝雎做交換,卻沒發現劍下的燕除月是個活死人,只覺得她過分安靜。
路衡子心中警惕起來。
路衡子:“我不追究你爲什麼費盡周折弄了個神似師姐的替身欺侮,若這麼輕易的被毀去,你也是竹籃打水一場,你將我崆峒仙山的弟子放回去,我告訴你曾被鎮壓在誅邪塔的真相。”
真相?能有什麼真相……燕除月心中狐疑,不就是她說服祝雎進去後又爽約死了,祝雎來尋仇?
夜淵的光亮並不明顯,哪怕有千年不滅的鮫燭,祝雎面帶淺笑,笑意不達眼底,慢條斯理的擦拭着手上即將凝固的鮮紅。
祝雎步步逼近,身上着銀甲沾染地腥臭液體不斷地滑落在地面,墜落濺出花朵。
他手中的劍慘白無比,與奪目的紅豔交織成華美的紋路。
祝雎的目光清淡地掠過路衡子,在燕除月臉上慢慢凝住,他撫着劍柄冰冷的紋路,冷笑道:“真相早就不重要了,我只想要她……抽、骨、剝、皮。”
轉瞬間,他又笑得柔和,如同掬着的一捧清水,可以一眼看穿他的內心,可誰又知道他那裏究竟浸着的是怎樣的毒汁?
祝雎的步步逼近,讓路衡子攥着劍的手,竟然伸出了熱汗,堂堂劍修,竟然當不得子儀那個小兒的烈性。
“別過來——”路衡子作勢想割斷燕除月的脖頸:“你既然想將攬月尊抽骨扒皮,那麼她的命燈你不想要?”
緊接着,燕除月覺得自己的四肢發癢,從骨子裏想要鑽出什麼芽兒。
她想咳嗽,卻感覺喉間堵滿了羽毛癢癢酥酥的。
她在一旁狀況百出,祝雎冷眼瞧着,倒對路衡子所言起了幾分興致。
“放我們走,我告訴你。”
祝雎頷首。
路衡子見狀心一橫繼續說道:“命燈追魂……”
她不知是感嘆這有幾面之緣的師弟爲人機靈狡猾,還是慨嘆祝雎想將她千刀萬剮的決心。
所有求仙問道的仙者入門之時,師門都會爲弟子點一盞命燈,弟子若遭遇不測,還能憑藉命燈與其主人的聯繫收斂屍骨報仇雪恨之類。
燕除月那早死的師父在埋骨之地撿到了她,之後也爲她點過一盞,沒過多久,那位仙上就羽化在了稷水。
路衡子與她相隔的年代甚遠,沒有親身經歷過仙門圍剿祝雎的前幾世,怎能明白邪魔無義。
“……原來如此。”祝雎愉快的翹起嘴角,將他手中的白劍擦拭的一乾二淨:“那就送你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