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渣過的邪魔找我尋仇了 >第8章 傀絲戲(八)
    一陣一陣的鈴聲響起。

    燕除月隨着來時的路線悄然退出了這片最明亮的地方。

    還沒遠幾步,一隻冰冷的手就按在了她的肩上,順着肩線慢慢摩擦到她光滑而脆弱的脖頸。

    毛骨悚然的寒冷慢慢的攀爬上她的後背。

    她緩慢的轉頭,就撞入了一片波光粼粼的夜海里,祝雎的雙眼比在光亮處漂亮得多,像兩顆微微亮的明珠,閃爍着莫名的光華。

    這可能是夜間生物獨有的特性。

    他置身於無光之地,與黑暗相融,他全身都是冰冷的,是地底終年不化的堅冰,身上卻沾滿了熱血。

    “尊主。”她喊道

    燕除月心道,這一次終於不用絞盡腦汁的想理由了,裏面的傀儡師不就是現成的。

    祝雎接連着前甲的護心鏡沾滿了血跡,苦澀的味道在蔓延着。

    他的手急切地摸着燕除月的臉龐,從下巴到鼻尖再觸摸着她的眼窩。

    癢酥酥的。

    祝雎離她極近,錯身額頭幾乎相觸,他後背略微佝着鼻尖都要戳在了她的臉上,似乎在探究什麼。

    良久,終於放開了燕除月。

    “竟然敢算計到我的頭上。”祝雎幽幽嘆了一口氣。

    燕除月見祝雎一反常態有不聞不問,也是一頭霧水。

    她不過一眨眼,就見祝雎轉身殺到了計先面前,他的甲冑背後有一道深深的砍痕,從他的左肩撕裂到了後腰。

    足以想象祝雎經歷了多麼激烈的戰鬥,仙界也要避其鋒芒。

    甲冑兵器摩擦的聲音震天響,從暗處鑽了出來,很快將這裏圍住。

    他們的眼直直的盯着某一個地方不動。

    燕除月恍若未聞,大搖大擺地穿過魔梟的層層封鎖,慢慢踱步回到那滿是紙人的地方。

    她感覺識海一陣清風,想也知道是祝雎動手了。

    祝雎陰冷的聲音若隱若現,帶着一絲嘲諷,更多的是不屑:“交代一下你做了什麼事吧。”

    燕除月沒有聽見計先的聲音。

    裏面出奇的安靜,更沒有什麼激烈的纏鬥。

    她湊近一看,才知計先的嘴被祝雎用紙人揉成一團,給塞住了。

    計先的脖子用捆仙繩一瘸一瘸的緊緊拉住臉,蒼白的臉色都漲成了豬肝色,第一次有了人色。

    計先一生都在和陰邪之物打交道,用傀儡操縱人心,終日打雁到頭來自食惡果。

    他賴以生傀儡絲到現在竟然成了制服他的武器,他的四肢被傀儡絲纏繞出了深可見骨的傷口,如同人間灌的臘腸。

    “呼——唰啦啦——”

    計先的血激活了那些原本畏畏縮縮的紙人,一下子變得兇猛起來,虎視眈眈,直直的往祝雎撲去。

    祝雎漫不經心的撩起眼皮,紙人潰散成了滿天的紙屑。

    世上哪有比祝雎更邪的東西,計先的這些東西與他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燕除月在一旁安靜的站着,看着祝雎封住計先的聲音,又讓計先交代他暗地裏做了多少陰人的勾當。

    她忽然就想到了在蘭湯永遠封印的青蛇,計先的圖謀明顯更大,怕是要被祝雎挫骨揚灰了。

    計先在脖子快要被勒斷之際,終於忍不住傳音入密給祝雎,燕除月在模模糊糊中聽了一耳朵。

    約莫是燕除月與祝雎的關係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密——傀儡主與人傀,或許也有同生咒的關聯,讓她聽到了計先的求饒。

    計先有恃無恐:“你若將我殺了,那攬月尊再也活不過來,你如何報你的仇,讓你解心頭大恨!”

    燕除月聽着,感嘆自己竟然也成了別人談判的籌碼。

    祝雎冷嗤一聲,輕蔑道:“差點忘了,但……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

    輕飄飄的一句話,在他沙啞的聲音裏帶着感嘆,甚至沒有疑問,沒有反問,只是一句平淡無奇的陳述,卻讓人感到了無盡的恐懼。

    這樣一句話,便讓計先的生死一錘定音。

    粘膩的血飛濺在燕除月的臉頰上,眼前是霧濛濛的紅,不過很快,便像雲煙一樣消散。

    “她的生死什麼時候由你這個廢物決定了。”祝雎嘴角噙着殘忍的笑意,也是對螻蟻不自量力的蔑視。

    祝雎很高,至少這一刻在光亮的映襯下他逆光而立,有一種……光輝。

    哪怕他是個邪魔,也詭奇地讓人想要臣服。

    燕除月只覺得悲哀。

    可計先擺明是個邪修,狡兔三窟,哪是那麼容易被抹殺。

    祝雎話音剛落,計先便又凝出灰黑色的魂,舞爪張牙的率領着他的紙人大軍鋪天蓋地的朝他們襲來。

    一直在暗處審視燕除月的金蕭剎那間彈出,一把大刀耍的出神入化,猛地向前一掃,銀色的面甲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更顯得他眉骨挺拔。

    祝雎不緊不慢地搖晃起了鈴鐺,細而密的聲音如同一隻歡快的舞曲,同時也急促迫使人的心跳加快。

    祝雎將他們困在原地,戲弄一樣,一字一句的:“招魂百年,潛伏百年真是好算計。”

    “你猜猜你和那些叛軍有什麼下場?你的兄長被你傳授的傀儡術,最終反被做成了傀儡,成了反殺你族羣的大軍之一……你心情如何?”

    計先灰撲撲的臉上出現了憤怒,魂體也在逐漸變得暗淡,他詛咒祝雎:“一個人妄想帶動一個傀儡大軍,你也離死不遠了!”

    金蕭的大刀每穿過一次計先的魂體,他消散的也越快,金蕭聞言,溫潤的聲音很快的在給他的心理防線上投下最後一刀。

    “百年前,你來到夜淵的第一個月,尊主就發現你居心叵測,你暗自佈局牽絲引線,早就被玩弄在鼓掌中。”

    祝雎不經意間彈了彈手,這裏的一切便灰飛煙滅。

    突如其來的幽藍大火將這裏的宮殿焚燒,直衝地面。

    大地發出脈搏跳動的聲響,地面灰色的裂紋摻雜火焰的嘶鳴歡聲震天,暗雲翻紅,雷霆之劫暗藏。

    燕除月第一次看清了整個夜淵。

    祝雎眼尾微挑帶着散漫,擡手割破自己的掌心,甜膩的血液滴落在火焰中。

    一陣暗香浮動。

    他望向燕除月,衝她招了招手,眼底滿是倦怠。

    燕除月停在那裏,卻唯獨看不清他的神情。

    這一刻,祝雎風華正茂,漫天的火焰如同幽幽盛開的蓮花,他自火中來,腳下踩着累累屍骸,卻仙氣逼人。

    祝雎向她走來。

    他認真又安寧,他那隻傷手摸着她的臉,用指腹擦去了計先的血。

    “好了,這下乾淨了。”

    他將豔紅輕緩的塗抹在燕除月的嘴脣,冰冷的手指不時像游魚一樣竄入她的脣。

    整個夜淵歡聲雷動,甚至遮掩了遠處的屠殺,所有人在爲這一場血祭而狂歡。

    傀儡師一族的祭天,徹底換來了夜淵的臣服。

    金蕭帶領所有人五體投地,如同波濤滾滾的海流。

    祝雎用了三世,終於爬上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高位,這一刻的歡聲如潮,只讓他睏倦,煩躁。

    鋪天蓋地的孤獨再一次淹沒了他,如同曾經的夜淵從未有光,日復一日的寂寥,哦……不,曾經有一次。

    卻只有那一次。

    他慢慢將視線放在燕除月的身上,露出些許笑意,他的聲音像羽毛一樣輕,卻在浪潮一樣的聲音裏讓她聽得真切。

    “月奴,你高興嗎?”他問。

    這怕是他看見這令許多人心潮澎湃的這一幕無法理解,只覺得吵鬧,他想問問,他很難理解他們狂熱的喜悅。

    “那尊主高興嗎?”燕除月反問道。

    祝雎另一隻手緩緩的擡起處,摸着心口的那一道傷痕,他用力一按,護心鏡下很快便滲出血液,但被遮擋看不出來。

    祝雎緩慢的吐息,感受着綿延的痛楚,臉上重新洋溢着愉悅的笑容:“高興。”

    甜香更濃,燕除月腹誹不已,祝雎真不愧是夜淵之主,從自虐中尋找定他快樂的源泉。

    他面色蒼白如紙,脖子處還能明顯的看出青色的脈絡,他的眉眼就如在紙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既生威嚴又生媚。

    他的眼下飛紅,黑髮與夜色融爲一體,他們站在最高處,迎接他們的是震耳欲聾的歡呼。

    祝雎抽出腰上佩戴的一把慘白的劍,上面的紋路如同有了生機。

    他把劍扔在燕除月懷裏,她被劍氣衝的一釀蹌,祝雎嘲笑她的孱弱。

    劍在燕除月的懷中,讓祝雎感到莫名的舒適。

    燕除月用袖口輕輕擦拭着白劍的暗霜,他脊背被激得發麻。

    電流穿過帶來的痠麻讓他的尾椎骨發軟,不由自主的發出嘆謂,沙沙的聲音在燕除月的耳邊盤旋。

    新奇的感受讓他不由得睜大了雙眼,無助的看着燕除月。

    須臾,祝雎手顫抖地抓住燕除月的手,重新放在白劍的劍身,雖說沒有剛纔那一股令他後背痠軟的感受。

    但軟酥酥的感覺像羽毛撓在他的心頭。

    身體異樣的涌動,讓他癡狂,蒼白的臉上泛出緋紅。

    祝雎專注的望着燕除月,晦暗不明,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下一刻就要將她拆吞入腹一樣。

    他喜怒無常,轉瞬捏住她的脖子,吱咔作響的聲音令人牙酸,她臉上傀儡的祕紋忽明忽滅。

    他卻像發現了什麼新玩意兒,眼中燃燒着一簇毀天滅地的火焰,亮的驚人。

    “原來,你就是劍鞘。”

    他緩慢地品嚐着來之不易的輕盈,快活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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