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段山柏似乎摸清了他喫軟不喫硬的性子,許遂行原來並不打算回宗門找師傅詢問關於自身鬼氣的事,可耐不住段山柏帶着劉章對他軟磨硬泡。

    許遂行想着自己也許久沒回去過,淡着表情輕點下頭,段山柏即刻拉着他的衣服,頭頭是道的給他講解目前去找觀雲道長了解是唯一的出路,像是以爲許遂行是拉不下臉回宗。

    回雲劍宗這事定下了,段山柏又帶着劉章開始磨別的——他怕許遂行爲了省錢,不願意去買一身好衣服。

    爲了讓許遂行能捯飭一套好些的衣裳,段山柏就拉着他撕壞的衣服,說穿着破爛回宗門總是不好看,還說他師傅觀雲道長看到指不定好一番心疼與擔憂。

    許遂行這一身原來不是破爛,只是一路忙活,這扯扯,那用用,左右袖子撕得難看,纔像是穿着一身破爛。

    許遂行因爲這一聲破爛瞪了段山柏一眼,但怕師傅擔憂,到底還是答應了。

    於是徒步走了大半日,他們在晚飯前進到了鎮裏,並落定在鎮內其中一家成衣鋪內。

    入店後挑衣服卻不是許遂行,而是把人拉進成衣鋪的段山柏。

    許遂行本是穿一身竹色長衫,那竹色鮮豔是還是好看合適的,可一髒一舊,就活脫脫給他襯出一副“雲遊四方的窮修士”模樣。

    這大概是給段山柏帶了什麼差印象,於是給他挑衣服時,段山柏只衝着那堆有着不同白色的成衣架子去,一邊不同顏色的衣衫是看也不看一眼。

    那邊都是些好料子做的成衣,段山柏拿起一件白色外衫,店內夥計便立即上前,誇他一句眼光好,說這是近來京中公子哥們最喜愛的款式,這會鎮子裏也賣得極好。

    夥計話還沒說全,段山柏就把衣服放下,在心裏暗暗道了聲“俗”。

    既然賣得好,那便說明會有許多人穿相同樣式的衣服,他可不想別人同許遂行穿的一樣。

    段山柏還在一片白衣中挑選,許遂行一手牽着劉章,站在掛着素色成衣的架子前看,“白衣易髒,其他顏色倒也成……最主要是不要太貴了。”

    “你穿白色好看。”

    許遂行還看着面前一堆衣衫,有些漫不經心的問:“你怎麼知道我穿白色好看?”

    那邊段山柏愣了愣,稍作停頓的動作沒被發現,假裝鎮定着,像個登徒子般說:“我在夢裏見過啊。”

    “你這套拿去哄小姑娘才頂用。”許遂行並未在乎他的任何反應,也沒從他的話裏摻出什麼端倪,反而被架子上一件衣衫吸引視線,對那夥計喚道:“勞駕,我想看看這件。”

    夥計“哎”一聲,卻是不情不願的走來。

    這架子上的衣服不大值錢,雖說布料不是最差,可比起段山柏那邊的,倒算是一個天和一個地,也不怪得夥計不想做便宜買賣。

    順着客人意思,他將許遂行指的那件衣衫挑出,拎着一邊袖子,隨隨意意往他身上一比,看衣長不夠,便將這銀魚白的衣衫塞了回去,“小了。”

    許遂行擡眉瞅一眼這位滿臉鄙夷的夥計,一聲不吭,卻已經不想給他做這一單生意了。

    不想做便宜買賣尚且能理解,可單他這副瞧不起人的模樣,可就叫人十分不悅了。

    “這個顏色有好一點的料子嗎?”

    正琢磨着用個什麼理由把同行的倆人給哄出門去,段山柏忽然從那頭走來,拎出方纔那件衣衫的一角,斜着眸子向夥計問。

    那勢利眼的夥計一激靈,連聲道有,正要去找,又聽段山柏問:“這色挺常見的吧?”

    夥計點頭道:“不是稀奇的色。”

    “那就行。”段山柏淡着神情,看向許遂行時嘴角微勾,抓起他一隻手腕,帶着人大大方方往外走,留下不知所措的夥計,“我們去隔壁家看。”

    許遂行依舊無言,只是暗搓搓的看了看段山柏,有些沒想到他會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

    仨人轉頭到了對面不遠處一家成衣鋪,入門段山柏便和店家尋了方纔許遂行相中的銀魚白衫,店家拿來幾件同色不同款的,段山柏則拿過一件又一件衣衫,不斷往許遂行身上比對。

    許遂行在對比過兩件時便有些不耐煩,在他發作的前一刻,段山柏迅速定下紋有青山綿延的一套,說這套衣服與他的山紋劍能湊成一對。

    衣服當場買當場換,許遂行從內室出來時不知怎麼帶上了一陣過堂風,風拍打起新衣衣襬,連着他幾絲散碎頭髮一起吹動,申時末尾的斜暉又在此刻潑落入屋,他從陰暗處走出,踩着一地輝光來。

    段山柏眸光隨着他的出現稍一閃動,明目張膽的心動轉瞬即逝,他拍拍身旁劉章後背,以疑問作讚美:“看你遂行哥哥,像不像那九重闕上的仙人?”

    劉章的回答讓段山柏十分滿意:“遂行哥哥像是踩着光出來的,好似人間謫仙!”

    他着一身竹色時,如雲遊四方的散修道士,而着這一身銀魚白,還真真同那走入凡塵的謫仙有幾分相似。

    “過分誇張。”許遂行被這誇讚惹紅了臉,卻又口是心非的嘟囔一句,又問起店家這衣服要多少銀子。

    店家打着算盤算了算數,報出一個比他預想要低得許多的價格。

    直到付了銀子,許遂行還以爲是這衣服料子一般所以價格才便宜,殊不知後頭段山柏與店家使了眼色,轉手就放了幾兩銀子在近門的桌子上,這筆交易纔算是完成。

    雲劍宗位於西吳鎮北邊,相隔大約十多裏,與去塔頭村的距離差不了多少。只是往塔頭村去時走的是馬道,一路平坦,走起來不怎麼累人,而往雲劍宗走的是山路,宗門外一兩裏的位置尚有砌好的石板路,可再往下,那就只有鋤頭挖的泥階。

    近日天晴,上山的路完好順暢,還算好走,從馬車上下來,仨人就踏上了上山的路。

    許遂行從前住在上頭,同師傅上下山是常有的事,山路走慣了,上山於他而言半點不難,就是揹着一大籮筐的重物也能隨隨便便往上走。

    他原來還擔心劉章能否走上去,半路扭頭瞧一眼。

    劉章雖然氣喘吁吁,但沒有一點喊累放棄的意思,而段山柏不緊不慢跟在小孩兒身後,不帶一聲催促,甚至一隻手擋在他的後背,生怕這孩子重心不穩往後傾倒。

    倒是個會關心人的。

    這人平日雖然有些喜怒無常的意思,不過見自己頂着大太陽便帶來遮陽的葉子,還對孩子關心有加。對着自己這個不算熟悉的人他都如此關照,若以後娶妻生子,那他妻兒定是世上運氣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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