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正在教室晚自習，周圍的同學都沉迷學海。
高三的生活十分苦悶，不是背書，就是默寫，用她室友的話來形容，就是一屁股從日出坐到日落，當代零零七備選人。
謝棠正埋頭苦寫，筆尖刷刷地劃過紙面，一股沒來由的躁意在她心底騰起，耳邊有嗡嗡的振翅聲，這讓她煩悶更深。
她的位子在窗邊，春夏多蟲，可天氣實在炎熱，故而只留了條小縫，忽然，有清風從中溜入。
謝棠貪戀這風，擡起頭，向窗外投去目光。
一輪澄澈、透亮的明月懸在高空，四周萬里無雲，月光瑩瑩，風聲簌簌。
其實這也不過普通景象，但對浸淫學場多年的高三生來說，着實驚喜，宛若羣玉山頭見，瑤臺月下逢。
謝棠伸手去開窗，也不顧飛蟲亂入，只覺得這月色實在美，她有些出神。
微風拂面，吹起額前蓋發。
“有人苦於抓不住夏天的清風，而更多的人抓不住的是生命裏的清風。”
講臺之上突然響起一個溫和的婦女聲音，彷彿有一顆石子被丟入一潭人跡罕至的水，在安靜得落針可聞的教室裏，掀起或大或小的水花。
同學們紛紛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起來，壓抑而沉悶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不少。
謝棠周圍人嘰嘰喳喳的討論中逐漸回神，過了好一會兒才似有所覺。
女孩子白嫩透淨的臉騰的一下燒起來，透出淡淡的粉，給她清麗面龐，又蒙上一層嬌柔美感。
可謝棠無暇顧及，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完蛋了，這是她寫的！
那是她批註在語文閱讀題旁邊的。
她看着那文章就想到了一部小說裏面的劇情，然後有感而發，寫了上去，而且特意用了鉛筆，寫得小字，李賀蘭女士眼神也太好了叭！
丟死人了，這下好了，全班都覺得她喜歡抓清風還抓不到了。
就像怕謝棠還不夠尷尬似的，老師開口繼續道：“寫得很好呀，清風明月都是高渺之物，古人莫不神往，抓不住生命裏的清風，哈哈，可不就是麼。不過呢，這位同學，老師很好奇，誰是你的清風啊？”
該來的總會來。
中年女教師的聲音溫柔而沉穩，平時上課時謝棠很喜歡她的聲音，有種撫慰人心的感覺，可此時這柔柔的話語就像把細長的刀，溫柔纏綿地把她的羞恥心割來割去，謝棠真想找個地方鑽一鑽，臉上的熱燒得更是厲害。
她知道這話在別人耳朵裏聽起來就妥妥的是股非主流的味道，但她拿自己小半生的名聲發誓，這絕對不是什麼青春疼痛文學。
周圍同學的交談聲越來越大，文科班裏僅有的幾位男生已經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誰寫的啊，別不承認啊。”
“對啊。”
“就是，怎麼不敢認啊。”
“黃博威，是不是你，寫給棠姐的吧，哈哈哈。”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摻雜在幾位男生之間。
鬨笑聲越來越到，謝棠腳底的城堡也即將成型。
教室是徹底活躍起來，高三生早已壓抑了太久，但少年人的天性不會變。
老師輕咳一聲示意大家聲音小一點，隨機開口：“好了好了，人都是會害羞的，你們別再問了，快寫作業吧。”語畢她很隱祕地衝謝棠眨了眨眼，俏皮得不像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
教室後頭傳來幾聲唏噓，但沒過多久，教室又歸於沉寂，大家再一次投入到學習中午了，只有謝棠在接到她老師俏皮的會心一擊後，成功扣完了腳底的芭比夢想豪宅。
李賀蘭女士不愧是所有老師中最活躍的呢……謝棠算是領教了。
她沒敢再擡頭了，她怕再收到這種心照不宣的會心一擊。
月色悄然隱去，那風也沒有再來，蟲鳴依舊。
一聲鈴響，學生們奔出教室宛如出籠之鳥，或朝校門走，或走向寢室，還有人走去操場，今天這其中正有謝棠，還有她的朋友—姚隻。
“那月亮真的有那麼好看嗎？我坐在教室中間，看不見。”
頭上帶了個藍色髮圈的女孩走在前面，揹着手一步一步走，靈動而雀躍。她突然回頭，衝身後的謝棠一笑，然後牽過她的手：“今天那什麼清風是你寫的吧，大作家，我偷偷瞅了你一眼，就看見你跟只紅蝦似的，頭快埋到地上去了。”
不等謝棠解釋什麼，女孩子把她一拽，帶着她跑到操場的草坪上，說着：“行嘛我就知道，這個班裏這麼有文化的人，除了你還有誰呢。哈哈哈，我特意喊得黃博威，不過爲你蒙冤，也不算冤了。”
“行，謝謝你。”謝棠被她拽着跑，眼底帶着笑，她不打算隱瞞自己的好友，“真的超級尷尬，哎，幸好李賀蘭沒說我的名字。”
晚上九點多才下課，謝棠站在草坪上，腳上有些溼溼的，想來是露水打溼了草。
她一邊回答姚隻，一邊擡頭看着天邊被掩蓋而只露出淡淡光暈的月亮。
奇怪，剛剛還萬里無雲，這會兒怎麼全被遮住了。
“哦對了，我今天回頭就看你一副便祕的樣子，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哈哈哈，真佩服我的演技。”
女孩子笑得直不起身子，淡藍的髮圈在月暈下瑩瑩發亮，順着她的動作上下晃動着，動容略顯狼狽卻是真心開懷。
謝棠怔了怔，隨即很快回神，然後輕聲開口問她，帶着點試探：“隻隻，你還記得我寫的那句話嗎？”
姚隻漸漸止住笑意，白淨的臉上露出點疑惑，微微偏頭，彷彿一朵向日葵，向着太陽轉動，支支吾吾地說：“呃……抓不住什麼清風？”
“誰能抓住生命裏的清風。”
“對對對。”姚隻很是敷衍地點頭應她，卻發現身旁別人沒再擡頭看月亮，一雙清澈瞳仁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裏情緒莫名，帶着點微不可查的……
姚隻剛要開口問她怎麼這副表情，怎料眼前人狡詐一笑，伸手探向她腰間，剛剛的表情早已不復存在。姚隻被她撓得朝旁邊一扭，轉頭又羞又惱地還擊回去。
月影浮躍在層雲之後，曼妙身姿隱約可見，很快薄雲四散，清澄月光傾瀉，一絲一絲地灑在樹梢、旗杆，再淌過草間，流過不知名野花間，最後匯聚至女孩子們乾淨清澈的臉。
“停停停，月亮出來啦！”謝棠舉手投降，微微喘着氣，姚隻惱瞪她一眼，又掐了一把她的腰，這才罷休。
“出來就出來了。”姚隻微鼓着臉，小聲嘟囔着，“居然就這樣被你騙過去了，果然女人才是最會騙人的。”
謝棠好笑地看她，然後拉過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好啦，我錯啦，看月亮吧，等會兒就回去。
“哼。”姚隻嘴上不情願，但還是由着謝棠拉過去了。
兩個女孩子坐在國旗臺上，月色將他們俏麗的臉映得瑩白，風輕輕吹動校服裙襬。
謝棠是快穿局的新人，正在她新工作的第一個本里打拼。
三天前，她接到了一個通知。
“《勿吻月色》小世界即將關閉，請相關工作人員準備離開，下一個世界——《仙途無涯》，請您做好準備，快穿局將於三天後將您轉移。”
謝棠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等等，我想請問一下，這個本還沒結束呢，我走了裏面的人怎麼辦。其次，《仙途無涯》，是賀大的那本嗎？我的親親賀大？還有，再怎麼說，《仙途無涯》是仙俠世界，讓一個新人小白從初級情感本到高級仙俠本，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冰冷的電子音再度傳來：“是這樣的，宿主，下個本不是由我負責了，我也不清楚具體的，我可以爲您轉接，不如您問問他吧。”
她現在這個系統一直很乖巧守規矩。
謝棠表面雲淡風輕地點頭說好，心裏不禁爲這高科技咋舌。
“嘟—嘟—”幾聲類似電話撥通的聲音在謝棠腦中響起，很快就被接通了，僵硬冷澀的少年音傳來。
“您好，謝棠小姐，十七竭誠爲您服務。接上級通知您將離開《勿吻月色》，進入《仙途無涯》，我是快穿局中央特派的新人系統，很高興爲您服務。”
不知道是不是謝棠錯覺，她總覺得這個新系統在念臺詞，可她轉念一想，系統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是提前被編排好的程序，可不就是念臺詞嘛。
她絕對再問問這個客服，啊不，系統。
“您好，請問爲什麼突然換世界？那之前那個世界怎麼辦呢？”
“抱歉，宿主，我不知道。”
雖然已經提前預想到了答案，但謝棠還是不免有些失望，還想再問問，只聽幽咽泉流般的少年音再響起：“其餘信息會在您轉入該世界後告知您，有什麼問題下次再聊，祝您生活愉快！”
…這一板一眼的臺詞，這落荒而逃的姿態，這怕不是個社恐系統，關鍵他也什麼都沒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