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套衣服,拿起浴巾去衛生間衝了個澡。
感受着細膩的水流沖洗身體,路寶寶發自內心的感到一陣輕鬆。
深潛者,是一個高度危險的職業。
他們的同行,他們身邊的人,他們所認知的世界...都一樣危險。
由於見識過太多離奇的事件,眼中世界任何一點微小的不諧,都很容易讓他們迅速提起警惕。
路寶寶就是其中的典型。
與其說,她對與陳冕簽訂契約時發生的那點意外過於敏感,不如說那是她作爲一個深潛者所能產生的,最專業的反應。
所以,纔會有剛纔的試探。
無論是大量且高頻次的身體刺激,還是精神刺激,都沒有讓陳冕產生任何程度的‘異常’。
這對那些表面理智,實際早已陷入深度瘋狂的詭異信徒而言,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同時,也唯有這種通過自我實踐所得到的結果,纔算是讓路寶寶勉強安定下來。
這年頭,自己身邊的究竟是人是鬼,往往很難確定。
當然,儘管如此她也並沒有完全放下警惕。
這是她全須全尾活到現在的依仗。
“看來,確實是我想太多了。”
關掉水龍頭,路寶寶緩緩擦拭長髮,再次回憶剛剛與陳冕待在一起時,他所表現出的每一個細節。
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個騷話頗多的小澀批而已。
他身上的那些異常,大概真的是那個‘阿卡德’的功勞吧?
還真是,藏得有夠深的。
......
“滋滋...滋滋...”
“...根據本臺聯想社報道,鳳凰城昨日遭受超大規模詭異信徒襲擊,目前事發地點暫無消息,據專業人士推測,本次受襲影響人數可能超過千人......”
纔剛一從浴室出門,路寶寶就見大廳裏的老楊正抱着一臺厚重的收音機,一臉嚴肅的聽着廣播。
陳冕則站在窗口,不知道在往外看着什麼,表情怪怪的。
聽見路寶寶的腳步聲,老楊轉過頭:“路姐,鳳凰城那邊應該是真的鬧大了...我換了連續三個臺,都在說這件事。”
“你說從咱們這邊過去的路不會被封了吧?”
路寶寶翻了個白眼:“你真當局裏都跟你一樣喫乾飯的?林副局昨天就出發了。”
“說起來你現在不打算睡一覺嗎?今天你值夜班的。”
“淦!”
沒理會老楊那崩潰的反應,路寶寶一邊擦着長髮,一邊溜達到陳冕身邊,奇怪的歪過腦袋往他目光所及之處看過去:
“你在看什麼?”
“不會是在懷疑人生吧?”
“嗯...033區那邊有一家魅魔浴足館,聽薇薇安說她有好姐妹在那邊打工,手藝很好,下次我請客?”
正當路寶寶反思着自己無情的戳破了事實,是不是真的傷到了他脆弱的內心時,就見陳冕轉過頭,呆呆的看着她。
他聲音顫巍巍的,有些懷疑似的問了一句:
“...你、你也看不見嗎?”
路寶寶一怔。
下一秒。
“嗡——”
低沉的喑啞震盪聲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在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路寶寶臉上的表情驀然僵住。
抱着收音機的老楊本能的翻身臥倒,一撅屁股趴在地上,雙手抱頭。
連他剛剛還特寶貝的收音機摔在地上都顧不上。
路寶寶的反應也很快,一把伸手拽住陳冕,扯着他護在自己身下,死死趴在地上,大喊了一聲:
“天災!”
在她發聲的同時,整片大地似乎都隨着着低沉的次聲波震動起來,開始不規則的搖晃。
收音機中本就不算穩定的播報聲,也只剩下一片嘈雜而紊亂的電流音,和較爲細密的物品翻倒聲。
耳中似乎只剩下一陣陣細密的隆隆聲,除了儘可能蜷縮身體,躲在房間角落之外,就再沒什麼能夠進行的有效抵抗。
房間裏,唯有陳冕緊緊擰着眉頭。
剛剛擡頭時,不小心映入眼簾的畫面,此時卻彷彿能筆直的延伸進他的腦海裏。
他剛剛看到了。
在那遙遠的天穹之上,一隻雪白細膩的手掌,不知何時如同花朵一般,緩緩的伸展着,從極空洞處延伸到那天壁之上。
指尖緊緊的貼着,彷彿正在那片空白的天空中作畫。
而後,那雪白的指尖陡然綻裂。
五隻同樣雪白細膩的小手,從那隻手的每一根指尖出生長、蔓延,裹挾着黏膩的液體不斷延伸。
一生五、五生二十五、二十五生一百二十五......不斷的重複、生長,幾乎無限次數的在那遙遠天壁之上不斷蔓延、向上。
那些誕生出來的小手不斷纏繞、牽拉,撕扯對方的皮膚與指節、撕開對方的肌肉與血管,複雜的骨骼折斷聲與皮膚綻裂聲噼噼啪啪。
它們如同最兇惡的仇人般自相殘殺,互相纏繞,最終在天空中形成一顆筆直的、扭曲糾纏在一起,綻露猙獰白骨與血肉,如同巨鯨身體表面藤壺般,生長在天壁之上的手掌巨木。
直到最後,那顆手掌樹冠最頂端,生出了最後的一隻手掌。
與衆不同的是。
那隻手的掌心裏,生長有一張粉嫩的櫻桃小嘴。
祂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聲音優雅而溫和。
“你的眼睛真美。”
“能允許我取走它嗎?”
而後,天災發生了。
“隆隆隆——”
大地的震顫感愈發劇烈,天壁形成的虛擬天空似乎也在微微閃爍。
陳冕被路寶寶壓着趴伏在地上,心臟砰砰砰的狂跳。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究竟是水逆還是他媽的主角光環就是這幅吊樣子,走到哪都能遇到一堆破事。
下一秒。
“啪!”
陳冕只覺自己的左手忽然失去了知覺,猛地拍在地面上。
而後,手心扭動着生長出一隻豐滿晶瑩的小嘴。
它露出一個優雅而溫和的笑。
陳冕心下頓時一寒。
一股難以言喻的冷意,緩緩順着背脊爬上天靈蓋。
他媽的。
這就是天災?
嘴巴沒有說話,完全不聽使喚的左手五指如同動作靈活的蜘蛛般,咔噠咔噠的攀爬而來,直指自己的眼珠。
他猛地用右手拽住左手。
但緊跟着,連小右也開始不聽使喚。
全身肌肉明明緊繃着,卻彷彿無論如何都難以抗拒那股力量。
他心中陡然生出無名的恐懼。
地震依舊在繼續,街道上的行人與道路兩側的小車在尖叫與鳴笛聲中嘈雜着混成一團。
眼中呈現的色澤似乎也如同摻雜一處的骯髒顏色般混淆,唯有掌心處那張越來越近的嘴巴變得清晰。
喉頭鼓動。
嗓子發緊。
每一個毛孔都似是在緊縮。
與那強烈恐懼感一同升起的,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彷彿巨鯨被魚蝦蔑視般,如同海潮般直衝大腦的憤怒。
他瞪大了那雙眸子,那股強烈的情緒陡然脫口而出:
“你...算什麼東西?”
那聲音低沉喑啞,帶着遙遠無盡的迴音,彷彿來自無垠晦暗的漆黑深海。
剎那間,那手掌上溫柔而優雅的笑容。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