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覺責無旁貸。
也做好了忍受一切的準備。
也是因此，她纔會選擇在進入酆都之前，最後來見一次時清。
畢竟，這真是最後一次見活着的時清了。
即便不以劍尊轉世的眼光看他，鄭華容也覺得，時清應該算是自己在人間界爲數不多的朋友。
但她怎麼都沒想到，時清竟然會這麼說。
“你，你不覺得，這樣太過貪圖享受？”
時清半點不覺得：“你纔是酆都的主人，要是連你都沒辦法決定未來酆都是什麼樣子，那還算是什麼主人。再說了，誰規定了酆都一定要什麼樣子？誰規定了酆都的主人一定要怎麼做？事實上，我聽你說的意思，酆都自北陰大帝消弭後，就一直是大功德在身的修士兼任，誰都沒定下來真正的規則，誰都覺得自己是兼任，我還覺得，這有可能是他們渡劫失敗的原因之一呢。”
時清說的話，對鄭華容來說，有些顛覆認知。
但她莫名覺得，時清說的沒錯。
而且……
她有些心虛地想，反正，她的大功德也大多來自劍尊。
那麼，聽劍尊殘魂轉世的話，好像也是應該的吧？
一旦確定自己可以把酆都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鄭華容一下就高興起來。
她問：“那你想不想到酆都來當我的手下？”
她想，這樣時清去世的時候，屬於劍尊的殘魂從身體裏出來，她不就能第一時間發現了？！
鄭華容覺得，自己可真是一個小機靈鬼。
還沒等她高興多久，時清就直接拒絕：“不要！我當我爹的手下，已經夠憋屈了。我發誓，以後我只做老大，不做老二！”
鄭華容有些遺憾地發現，自己不能讓時清當酆都城的老大。
只能放棄了這個想法。
“好吧，那等你和趙柔安去世了，我問問趙柔安願不願意當我的手下。”
“什麼手下？！”
幾乎是同時，一個有些和緩的女聲自時清背後不遠處響起。
不一會兒，趙柔安束着發的頭從時清背後探出來。
鄭華容有些懊惱：“你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
她雖然不是普通人，但也知道，在人背後說去不去世的事情，很不禮貌。
而且，她實在覺得趙柔安是個很好的人。
她雖然想最後見一面時清，了卻心願，但並不想讓趙柔安誤會她。
她甚至還特地選擇了一個蘄州城外的小山坡，就是爲了避開人。
趙柔安微微一怔，旋即眼神複雜地看着她：“……你和時清剛上山來，我就看見了。”
鄭華容大驚失色：“怎麼會？！！”
趙柔安伸手，指了指她的側後方：“我剛剛就在那裏挖草藥。”
鄭華容猛的回過頭。
那裏是一片茂密的樹林，遠遠看去，好像的確有一片藥田，但沒有一條能讓人走過來的路。
趙柔安無奈撫額：“那裏沒有能直接過來的路，所以我繞了一點路，從這邊上來的。”她指了指自己身後那條小道。
鄭華容有些尷尬地撓撓臉：“啊、啊，是、是嗎？“
他笑着跟趙柔安解釋剛纔他們說的話。
趙柔安一楞：“去世後嗎？”
鄭華容點了點頭，隨即有些尷尬：“當然了，也有可能你想進入輪迴，和時清下輩子再在一起……”
“你怎麼會這麼想？”趙柔安有些困惑。
鄭華容又愣住了：“啊？”
趙柔安和時清對視了一眼，眼裏滿是笑意和愛意。
“下輩子的我都不是我了，表哥也不是表哥了，又何必綁在一起。”
這不是鄭華容第一次聽到類似這樣的話。
事實上，在她決定跟着劍尊的殘魂下凡間界來的時候，玄天界就有不少人來勸過她。
無外乎什麼“轉世還是原來那個人嗎？”之類的話。
鄭華容卻始終固執。
一直到如今。
看着時清和趙柔安對視一笑的樣子，她終於隱隱有些明瞭，心裏霎時一鬆。
趙柔安最終拒絕了鄭華容的邀請，反而提出了另一個人選：“或許，你可以去問問楚雲？”
這個已經有些陌生的名字，讓鄭華容一愣，不多久，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好，我會去問問她。”
很快，鄭華容就離開了北疆。
在這次之後，時清又是很多年沒再見過她。
不過，大梁朝民間漸漸開始流傳起已經死去的人給親人託夢，說要建設酆都城，讓親人不要只燒黃表紙，金元寶，多燒點房子馬車云云。
竟然還意外促進了大梁朝殯葬行業的繁榮。
*
時清和趙柔安這輩子過得非常平靜。
儘管一個成了大梁朝新的戰神將軍，一個成了大梁朝有名的女神醫，還出了不止一本醫術。
趙柔安曾經在外祖母病重的那一年回到京城。
但常年上山採摘草藥，用力捶打磨草藥的生活，讓她的膚色沒有以前白皙，手指也沒有以前柔嫩。
她身上穿的仍然是京城最時興的料子，頭上戴的也是南方最時興的珠釵。
但她嘴裏說的心裏想的，已經和別人大不一樣。
她和京城的大家閨秀們格格不入。
儘管礙於教養，或者礙於時家的權勢，大家不會在面上表現出來。
但在錢府老太君去世後，趙柔安還是和時清重新回到了蘄州城。
接下去的很多年，他們依然平靜地生活在蘄州城內。
反而京城成了夫妻兩個人偶爾纔會回去一次的地方。
他們一輩子沒有孩子。
反而是最早被人覺得感情不好身體不好，結婚幾年沒孩子的時鉞夫妻倆，在時清成親兩年後，就接二連三生下好幾個孩子。
時清最後選擇了一個孩子帶在身邊，教導他武藝和戰術。
趙柔安也收了幾個徒弟。
趙柔安年輕時是好看的小娘子，成親後是好看的婦人，老了之後，也是很好看的老人。
年輕時，時清帶着她縱馬北疆天山和落霞江畔，學習醫術後，又常年出沒在藥田。
或許是因此，她這輩子無病無痛地活到了七八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