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宋嘉魚關係交好,昨夜宴席上沈問之讓宋嘉魚獻上入陣曲,他還站起來幫宋嘉魚說過話。他自己也沒想到短短几個時辰後,他就奉旨領兵,將宋府團團包圍。
他正在出神之際,宋府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內拉開,宋嘉魚一身素袍走了出來。
“趙統領。”
“宋將軍。”趙繼忠忙道。
宋嘉魚神色沉靜,“這一大清早趙統領就帶着禁軍兄弟們把我府上圍了,不知所爲何事?”
趙繼忠沉吟了一下,如實道:“昨夜陛下宴會散後,宮裏出現了刺客,一根長箭,險些折損了龍體。”他看着宋嘉魚,“陛下震怒。”
宋嘉魚抿脣,“長箭?不會是宋家箭吧?”
趙繼忠頷首。
“原來如此。”宋嘉魚道。
趙繼忠嘆了口氣,繼續道:“陛下下旨,封圍宋府,將此案交給了大理寺,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府中人等一概禁止出入。”他覷了一眼宋嘉魚的神色,“在下也是秉公辦事,還望將軍海涵。”
宋嘉魚淡淡道:“自然。”
說罷,她轉身重新回府裏去了。
見青觀藍她們還在留冬院等她,一見她回來,都圍了過來,“到底怎麼回事啊將軍?”
宋嘉魚把趙繼忠所說的話簡短地轉述了一下。
見青還沒聽完就跳了起來,“怎麼可能?將軍昨日才趕回京城,怎麼可能就去行刺!”
“而且將軍又不是傻子,誰行刺用自己家的箭啊。”觀藍也說道。
見青忿忿道:“這陛下變臉也太快了,昨天將軍獻上青州地圖時他還笑得合不攏嘴”
“見青。”觀藍出聲制止她。
宋嘉魚冷道:“陛下本身也是心性涼薄之人,即使昨日爲他立下汗馬功勞,也不會影響他今日所作所爲,不足爲奇。”
觀藍冷靜思索道:“可除了您以外,還會有誰有宋家箭呢?”
她這句話提醒了宋嘉魚,來京之前,她隨身攜帶了數十根宋家箭以備不時之需。在途徑冀州的一座山時,她們遇上了山裏餓極了的野獸,極難制服。
宋嘉魚連發幾十根箭,纔將它射死。
等她回過頭清點時,箭袋裏只剩下一根箭了。而這唯一一支箭,昨夜已經被她射向了沈問之的馬車。
沈問之。
想到這個名字,宋嘉魚目光一寒。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喧譁吵鬧聲,宋嘉魚不由得一蹙眉,“怎麼回事?”
見青忙出去查看。
回來後,她沒好氣地說,“是老夫人來了,她說昨夜二小姐受了極大的驚嚇,舊疾犯了,眼下必須要出府去抓藥,讓將軍您想法子。”
“既然是舊疾,難道身邊沒有常備下藥?”宋嘉魚不耐道,“讓她自己想法子,別來煩我。”
見青點頭,“是。”
宋嘉魚身邊的親衛都是女子,收拾起來老夫人沒什麼不方便的地方,見青走出去一揮手,兩個親衛就把老夫人直接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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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京城冷得刺骨。
本來白天時大雪暫歇,結果到了傍晚,又絮絮地落起雪來,凍得人直往屋裏鑽,一步都不想往外挪。
宋嘉魚本以爲白日裏宋老夫人是故意找茬,沒想到宋嘉盼是真病了。宋嘉魚太久沒接觸自己這個妹妹,都忘了她是多麼的柔弱。
宋嘉魚過去看她時,她病歪歪地躺在牀上,臉頰燒得通紅,伸手摸她額頭,比那炭火還要燙。
宋老夫人站在一邊聲淚俱下,一會兒罵宋嘉魚是個“晦氣東西”,一會兒又是“我可憐的盼兒啊”,宋嘉魚擡手,見青和觀藍立刻把宋老夫人拖了出去。
宋嘉魚看着宋嘉盼,如果是旁人這般發熱,宋嘉魚最多叫他多蓋幾層被子,把汗發出來就好了,可是如果是宋嘉盼,她要是束手不管,還真怕今晚宋嘉盼就魂歸地府。
走到府外,果不其然被趙繼忠攔了下來。
“家中小妹病重,如果再不去看大夫後果難料。”宋嘉魚說,“我讓我的親衛帶她去,我會待在府中不動。煩請趙統領通融一二。”
趙繼忠面露爲難,“宋將軍,不是在下不願通融,實在是”他朝宋嘉魚抱了抱拳,“將軍請回吧。”
對於這個結果,宋嘉魚並不意外。
她抱着宋嘉盼轉身回屋裏去了。
受了這一遭風雪,宋嘉盼更加氣若游絲,面色變得青白可怖。
宋嘉魚在屋子裏守着她,甚至用了一些邊塞治療發熱的土方,可惜也無甚作用。她對這個妹妹沒什麼多餘的感情,她們之間差了十歲,當宋嘉魚已經開始舞刀弄棍時,宋嘉盼纔剛呱呱墜地。
她纖長的食指在木桌上輕叩,不由得想起許多往事來。
宋嘉魚的父親,前驃騎大將軍宋明,一直希望有個兒子,然後他親自傳授武藝,讓小孩長大後也能像他一樣。沒想到千想萬想,等來了宋嘉魚。
宋明很不甘心,於是從小把宋嘉魚當男兒教養,本來他一直希望自己夫人能再生一個兒子,沒想到自那以後,宋夫人整整十年都未有孕。
十年間,宋明功成名就,也不再那麼執着於兒子的事,隨着年歲漸長,他望着和他不親近的宋嘉魚,開始期盼一個親近自己,會向自己撒嬌的孩子。
就這麼巧,宋夫人懷上了宋嘉盼。
嘉盼,從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出來所有人對她的期許。
宋夫人一直很懊惱沒能好好教導宋嘉魚,讓她養成這樣的性子。所以從宋嘉盼一出生,宋夫人就事事親爲地教導她,把她教得不像將軍家的女兒,反而像是翰林家的閨秀。
這樣大相徑庭的性格,使得宋嘉魚和宋嘉盼更加無法親近起來。
後來家中突變,宋夫人臨死前都還記掛着當時年僅六歲的宋嘉盼。她撐着最後一口氣,把宋嘉盼的手放在宋嘉魚的手中,逼宋嘉魚起誓要一生一世好好照顧宋嘉盼,全然忘記了那時的宋嘉魚也不過才十六。
回憶到這裏,宋嘉魚陡然煩躁起來,她緊了緊拳頭,重新站了起來,走到宋嘉盼牀邊,凝望着她那張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臉。
“將軍!”見青衝進來,“您看誰來了!”
宋嘉魚轉身,姜緣溪身着碧綠色的斗篷,手裏提着藥箱,含笑看着她,氣息微喘,“阿南。”
“緣溪?你怎麼進來的?”宋嘉魚常年冰封的神情終於在見到三年未見的好友時有了一絲鬆動。
姜緣溪走進屋子,把藥箱放在一旁,然後接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是趙統領告訴我的,說二小姐病得厲害,他不敢放你們出去,便叫我過來看看。”
宋嘉魚瞭然,“他倒是有心。”她問,“你是大理寺的人,不用避嫌?”
“避什麼嫌?若問起來,只說我這是上門查案。”姜緣溪微微一笑,坐在了牀邊,把宋嘉盼的手拿出被子,然後搭脈細察。
片刻後,她說:“只是普通的風寒,因爲她體質太弱,所以顯得格外嚴重。”她打開藥箱開始撿藥,“見青,你拿着這些藥去煎煮即可。”
見青接過藥,“是。”
宋嘉魚對姜緣溪點了個頭,“辛苦你了。”
姜緣溪挑了挑眉,“三年不見,連你我之間都要說這些虛詞了嗎?”
“雪中送炭,怎能不謝。”宋嘉魚眼中泛開極淡的笑意。
兩人在屋中圓桌前坐下,姜緣溪問:“今日陛下突然下旨圍了宋府,鬧得滿城風雨,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