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歷歷春星 >第13章 針鋒
    如瞻娘所說,她確實是江左醫藥世家陳家的女兒,一年前在一次出行中被拐子瞧上,然後給拐賣到了那偏僻山坳中。

    一年的時間說短也短,但在這一年內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

    瞻孃的生身母親,原本身子骨就不好,得知了瞻娘被拐的消息後,身體情況更是雪上加霜,不到半年就過世了。而瞻孃的父親陳老爺,則又續絃了一位妻子,剛過門,這女子就懷上了孩子,一家人美滿幸福。

    在這樣的情況下,瞻娘回來了。

    雖然這是件好事,卻讓整個陳府上下變得極其尷尬。一方面是繼母的不快和父親的爲難,另一方面,關於瞻娘清白已失的謠言在江左甚囂塵上。

    瞻娘在這樣糟糕的景況中過了兩年,本來已經到了該嫁人的年紀,陳老爺卻出了意外,在帶領下人採摘一種珍稀草藥時,意外跌下山崖身隕。

    這樣一來,瞻孃的倚靠全無。

    一日夜裏,她聽見繼母和心腹丫鬟商議着,要把她趕快嫁出去,嫁到另一戶富貴人家裏做妾。

    眼看着前方就是一條死路,瞻娘咬了咬牙,想起了曾經救過自己的宋嘉魚,當夜就收拾了一些金銀細軟,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陳府,前往邊塞,想去投奔宋嘉魚,尋一條生路。

    不曾想,她年紀小經驗少,在路上又被人騙了錢財,等好不容易兩手空空地到了涼州,卻被告知宋嘉魚已經在回京的路上。

    她只好又調轉方向,朝着京城來了。

    一路上風餐露宿,運氣好的時候能坐上一會兒同路人的車,運氣不好的時候只能獨自在泥濘山路中行走。

    所以直到今日,她才找上宋府,找到宋嘉魚。

    瞻娘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講完,宋嘉魚立在旁邊思忖了片刻,問她:“瞻娘,你習過武嗎?”

    “……沒有,將軍。”瞻娘緊張地眨眨眼,她生怕宋嘉魚會因此不要她,於是趕緊補充道:“但我自幼跟着父親母親學習醫術,雖稱不上是名醫,但也算得上精通。”

    宋嘉魚略點了點頭,“這樣,你先在府上好好休息,你既然來找了我,我便會給你安排好去處,你不用擔心。”

    瞻娘驚喜地睜大雙眼,當即要下牀給宋嘉魚磕頭,被早有預料的觀藍和見青給立刻按在了牀上。

    見青笑道:“你呀,就好好休息吧,日後有好好感謝將軍的時候。”

    瞻娘羞怯地笑笑,點了點頭。

    見宋嘉魚要走,她突然想起什麼,又道:“將軍,其實,我還略懂一些仵作功夫,如果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我在所不辭。”

    聽到“仵作”兩字,宋嘉魚腦海裏頓時有了主意,只是她面上不顯,只頷首道:“我知道了。”然後便轉身出去了。

    觀藍和見青又陪瞻娘坐了一會兒,聊了會兒閒天,見青突然一拍腦袋,“糟了,那封信還沒交給將軍呢。”說完站起來,匆匆跑去宋嘉魚的屋子。

    -

    姜緣溪畢竟是狀元出身,儘管這麼多年了,還改不掉文人習氣,做事文縐縐的。

    還在涼州的時候,宋嘉魚也經常收到姜緣溪的信,上面總是貼着些與時令季節有關的東西,春天貼了片柳葉,夏日貼了只蟬翼,最有意思的一次是端午,她直接貼了些糉子的米粒在上面,讓宋嘉魚半天都沒想清楚是什麼意思。

    接過見青手裏的信,宋嘉魚一眼看見了上面的紅梅,她感到有些親切,嘴上卻道:“走幾步路的事,還寄什麼信。”

    她把信拆開一看,原來是姜緣溪算到她最近傷勢已然大好,便請她晚間去新開的金盃樓喫飯,說算是給她洗塵。

    讀完信,宋嘉魚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天色,約莫着也該出門了,於是她起身換了件墨色的蜀錦袍子,見青原本想給她披件斗篷,見她搖頭,只好又放回了原處。

    宋嘉魚打從生下來起就如火炭一般,從未怕過冷,即使再冷的冬日也從未穿過兩層以上的衣裳。民間甚至有傳說,說她是火神下凡。

    見青正想着,宋嘉魚已經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她趕忙回過神來,跟上了宋嘉魚的步伐。

    雖然離過年還有段時間,外間街上卻已充滿年味,街頭巷尾掛着各式各樣的年貨,還有人擺攤寫春聯,現寫現賣。其中一個攤子圍的人最多,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見青覺得好奇,便拉着宋嘉魚擠進去看。

    攤主是個年輕文弱的書生,像這樣的讀書人都自有一番心氣,一般不會到鬧市來擺攤賣字,想必是來京城參加春闈的考生,沒了食宿的銀錢,所以纔出此下策。

    眼下他正在寫面前那幅春聯的最後一個字,宋嘉魚覺得沒趣,轉身想走,被見青拽住,小聲道:“將軍,他這幅春聯寫得可好看了,咱們不如買回去吧。”

    宋嘉魚皺眉,“買他的做什麼,我又不是不識字,到時寫一對便是了。”

    “啊?”見青頓時想起在涼州過年時,將軍也說要自己寫一對,結果好不容易湊了個上聯出來,卻死活想不出下聯寫什麼,還惱羞成怒,不讓任何人提醒她,結果到了除夕夜還是沒想出來,於是將軍大筆一揮,乾脆在下聯上寫了個“一二三四五六七”出來。

    雖然整個涼州沒人敢笑話宋嘉魚,但此事傳到了京城沈問之的耳中,據說他當即吐出兩字“粗蠻”。

    今年在京中過年,可不能再讓將軍自己寫了,見青想着,一把抱住正要走的宋嘉魚,面容堅定,道:“不行,咱們今年必須買一副回去。”見宋嘉魚剛要不耐煩,見青立刻道:“不然沈府又得笑話咱們!”

    果然,一提到沈府,宋嘉魚停下來往外走的步伐,揉了揉眉心,“……行吧,你去買吧。”

    見青一笑,轉身回到人羣中,走到攤主面前說:“這幅我要了。”

    “這幅我要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宋嘉魚聞聲擡頭,看見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站在見青旁邊,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宋嘉魚一眼就認出是沈府的奴才,沈問之的人。

    她轉頭,人羣中的沈問之很顯眼。

    他冷淡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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