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馬小心。”縣丞賀永在前面給那幾人帶路,如今他們站在一片泥濘裏面。

    他指着那片已經被完全毀壞的天地,有些感嘆:“便是這片田地了,這片田地是這盂縣最好的地,給陛下上供的米便是從這裏出來的,但沒想到如今一場雨便成了這樣。”

    紀良朋皺眉上前,他蹲下捻了捻地上粘膩的土。起身後眉頭更皺:“這田恐怕今年是不能種了。”

    “不僅如此,旁邊莊戶人家得農舍也都被水沖毀了。”縣丞接着道。

    元桐看了眼旁邊的那些屋舍:“若是要將這些屋子都重新翻蓋的話,許要用上一年半載的。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把堤壩修上,這屋舍恐怕還要耽誤一些時日。”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江慎卻沒有一直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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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暖陽微風最是舒服。

    從田裏吹過來的風就更是如此。

    蘇長樂站在遠處,她髮髻高盤,頭上的碎髮隨着風吹而動。

    蘇長樂就站在距離江慎他們的不遠處,她聽不見江慎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就是這麼遠遠看着,蘇長樂的臉色卻變了變。

    江慎今日穿了一身好動作的衣衫,就這麼站在那裏,但卻沒有半分的不妥。

    他沒有說什麼,但就站在那裏,好像就十分氣派。

    蘇長樂不禁去想,若是他在朝堂之上,身着官服會是如何的氣派?

    “郡主,站久了的話怕是要着涼。”阿珠在旁邊小聲提醒道。

    “好,那便回去吧。”

    領路的小廝問道:“郡主不去見見郡馬?已經不遠了。”

    “不必了。”蘇長樂轉頭準備回到車上,阿珠跟着往回走。

    “是。”帶路的小廝趕緊跟上,將蘇長樂帶回到了馬車旁邊。

    一路下來,蘇長樂的鞋襪裙襬早已經髒污不堪,那小廝低着頭不敢多看一眼。

    車伕給蘇長樂撩起了車簾:“郡主趕緊上車吧。”

    蘇長樂淡淡的“嗯”了一聲,便上了馬車。

    阿珠跟了上來,將馬車裏面備着的繡鞋拿出來給蘇長樂換上,但她的衣裙卻沒有辦法更換。

    蘇長樂根本沒在意這些,她掀開車簾,只盯着外面那一片狼藉。

    “如今這些莊戶都在哪裏?”蘇長樂問道。

    外面和車伕坐在一起的小廝道:“都已經被縣丞安置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

    “去那裏看看吧。”

    “那些人都是莊稼人,若是衝撞了郡主的貴體可如何是好!”小廝感激攔住。

    “貴體?”蘇長樂輕輕笑了下,“這天下人的身體都一樣,一個腦袋四個腿兒,哪有什麼貴不貴的,況且現在本郡主這個樣子,也看不出來什麼身份,你們只管去就好了。”

    “那這……”小廝頓了頓,“好吧,郡主不用急,那地方離這裏不遠,片刻就到。”

    蘇長樂倒也並沒有着急,她掀開車簾一直往外面看着。

    原本應該熱鬧的田埂現在空無一人,而越往前面走,蘇長樂見到的人便越多,人聲也越大。

    “郡主,就在前面了。”

    “車就停在這裏吧。”蘇長樂道,“本郡主走過去就可以了,別嚇到了他們。”

    車伕將馬車勒住:“是。”

    蘇長樂下了馬車擡頭往前面看,都是一些臨時搭建的簡陋的帳篷,現在已經是正午過了一些,婦人們都在帳篷外面張羅着飯食,一些小孩子圍着那些帳篷跑鬧着。

    蘇長樂往前走了些,駐足看了一會兒。

    一位婦人從蘇長樂的身後走了過來,她看着蘇長樂的行頭不似莊戶人家,便問道:“姑娘可是渴了餓了?若是不嫌棄的話,便去前面帳子裏喝口水吧。”

    阿珠拽着蘇長樂的袖子,搖搖頭。

    蘇長樂笑了笑:“正好有些口渴了,那便多謝娘子了。”

    那婦人倒是有些害羞:“姑娘不嫌棄就好,我們莊戶人家,近日又遭了難,姑娘一看便不是我們盂縣的人,何苦要現在來這兒呢?”

    “我來此處尋親,沒想到就碰上了這等事。”

    蘇長樂跟着那婦人一起走,那婦人手裏面拿着兩根蘿蔔,想來應該是中午的菜食。

    那婦人有些可惜:“這場水來得急,又在下半夜,沖走了不知道多少人,姑娘你來尋親,心裏倒是要有些準備。”

    蘇長樂點點頭:“娘子說得是,這次來我也是看到了一些。你們現在如何?可有什麼難處?”

    說到這裏,那婦人也有些難過:“房子沒了,營生也沒了,如今除了有口縣衙裏送的喫的,剩下的也沒有什麼了。”

    那婦人忍着淚,蘇長樂聽着心頭泛酸。

    她隨着那婦人到了帳子外面,那婦人將爐子上的壺罐子端起來,將那盛水的碗燙了燙,這纔給蘇長樂倒了一碗。

    蘇長樂接過,先暖了暖手,這纔將那碗裏的熱水喝了。

    那婦人看着蘇長樂沒有嫌棄,心頭也暖了些。

    這蘇長樂的氣度穿着一看就是貴人,在叫蘇長樂過來的時候,她還有些緊張,見蘇長樂真的是口渴了,這才道:“姑娘莫急,姑娘可要再來一碗?”

    “多謝娘子。”蘇長樂將碗遞過去。

    那婦人給蘇長樂又倒了一碗,道:“姑娘可真是好看,這滿盂縣的人沒有一個能和姑娘比的。”

    蘇長樂聽着婦人的誇獎,道:“多謝娘子。”

    見與那婦人熟悉了一些,蘇長樂又打聽了一些最近的近況。

    阿珠看了看時辰:“姑娘,我們該回去了。”

    “是啊是啊,小姑娘快回去吧,晚了怕是家人要着急了。”婦人也道。

    蘇長樂點點頭,將手中捧着的碗遞給了婦人:“今日多謝娘子的水。”

    “姑娘別這樣說,不過是一碗水的事,姑娘太客氣了!”

    待告了別,蘇長樂與阿珠往馬車上走,阿珠有些擔心:“郡主你也真是膽子大,那碗裏面的水也不知道乾不乾淨,就這麼喝了。倒不是嫌棄,就是郡主若是生病了那可怎麼好。”

    “水而已,都是乾淨的,你不必擔心。”蘇長樂道。

    二人回到了馬車上往官署回。

    一路上蘇長樂都沒有說話,阿珠也不知道蘇長樂在想些什麼,直到馬車到了官署門口,裏面的人才對蘇長樂道:“郡主,郡馬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前面的府衙與二位大人議事。”

    蘇長樂有點驚訝:倒是比她回來的還快。

    蘇長樂點了點頭,她進去淨了淨足,換了身乾淨的衣裙:“我們去前面看看江慎吧。”

    “好。”阿珠把蘇長樂的衣裙給穿戴整齊,二人便一起出了門。

    可剛到那房間的時候,蘇長樂忽然停下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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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慎他們回來了之後便一直都在側廳議事,江慎坐在主位,下面坐着紀良朋和元桐。

    江慎的指尖敲着桌面,待他們二人說完了,便停了下來。

    他道:“那如今便是三點。一爲重修河堤,河水再疏。二爲重新修繕屋舍,安置災民。三爲……”

    江慎頓了頓:“農田不利,減免稅供。”

    紀良朋驚了一下,剛纔他們並未說減稅的事情,他們只不過是工部的人,這減稅的事情,他們做不了主,也並無身份上報。

    沒想到江慎竟然就這般說了出來。

    其實不僅是他們驚訝,蘇長樂也有些驚訝。

    她隔着門板站在門外,看不見江慎現在的表情,但是她的腦袋裏面卻能想象到裏面的畫面。

    江慎如今只是一個監察,若是他穿着官服,定是十分風光。

    “郡主怎麼又不進去了?”阿珠小聲問道。

    “噓……”蘇長樂讓阿珠小聲,而後帶着她悄悄離開。

    待走的遠了一點,阿珠才問道:“今日郡主去田間找郡馬,鞋襪都溼了,卻也沒讓郡馬瞧見一眼。剛纔郡主想來見郡馬,但又不進門,郡主你什麼時候這般偷偷藏藏的了?”

    “他們在議事,我們也沒什麼事,就不進去了。”

    蘇長樂帶着阿珠回了房間,剛進門,蘇長樂便坐到了桌子面前,道:“阿珠,鋪紙研磨。”

    “郡主要寫東西?”阿珠將紙鋪在了桌子上,一邊研磨一邊問道。

    蘇長樂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些什麼。

    待信封封好,蘇長樂才道:“今日喝了她們的水,本郡主乃是皇室女,總要投桃報李一些,不能忘恩負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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