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區被彩鋼板隔離牆圍住,外面豎了個“正在施工,請勿靠近”的牌子。
周陽把麪包車停下,輕車熟路地帶着安如喬向工地裏鑽。
之前路上的一個小時,周陽給安如喬講了個故事,關於他和方玲的故事。
原本安如喬以爲,周陽就只是方玲的備胎,實際上,在周陽看來,並不是這樣。
周陽並不是k市本地人,而是北方鄉村裏出來的孩子。
在他們那邊,結婚基本上只辦婚禮,不領結婚證。
他父母結婚就是那樣,只有一個簡陋的婚禮,帶着親朋好友認識了一下,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保障。
家裏住在剛剛脫貧的貧困縣,光靠種地喫不飽飯,周陽的父親就不得已去外出務工,留着周陽的母親帶着他,和周陽的奶奶一同生活。
苦日子是真的苦,到現在周陽還記得,小時候喫糠咽菜,過年過節才能喫到一口肉,衣服每個季節都只有兩套換着穿,轉瓦房沒有廁所,一下雨房頂還漏。
外出務工的父親一年纔回來一次,只有過年的時候能往回帶個千把塊錢。這千把塊錢除了給周陽交學費之外,其他的全都存在周陽媽媽的手裏,一分也撈不到花。
後來,有一天,在周陽一年級的時候,周陽媽媽帶着錢消失了。
走得無影無蹤,報警也查不到這個人,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那樣。
於是就留下週陽的奶奶帶着他生活。
在那之後,周陽的父親消沉了一段時間,然後人就變了。從一年回來一次,到兩三年回來一次,再到根本不回來了,只偶爾往家裏打錢。
周陽上五年級的時候,他爸爸打電話回來,說在外面大城市裏,找了個帶孩子的女人又二婚了。
至此,周陽就成了親戚、鄰居、同學口中的“沒有爹媽的孩子”,成爲了被欺負的對象。
在捱打的時候,在被扔石子的時候,在老花眼的奶奶辛辛苦苦縫的書包被扔進河裏的時候,在身上的兩塊錢飯錢被搶走只能捱餓的時候……
無數難熬的時候,周陽都會問自己,“爲什麼是我呢?”
爸媽爲什麼要生下我呢?爲什麼偏偏要欺負我呢?爲什麼永遠是我在受苦呢?
就連老師也會問他,“怎麼不打別人,就打你?”
慢慢的,周陽變得沉默寡言。不喜歡和人說話,也規避眼神交流,變成了一個看起來就很懦弱無能的人,把所有的委屈化成憤恨,埋在心底。
周陽的父親二婚之後,就在新家庭生活了,對自己的大兒子彷彿是遺忘了一般,不聞不問。
周陽的學費就全靠奶奶種田的微薄收入、貧困補貼和寒暑假做童工掙來。
轉折點發生在周陽高中時期,周陽的奶奶病了,進了醫院。老人沒有醫保,治療需要一大筆錢。
渾身只有幾百塊錢的周陽,只能給自己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打電話。連續兩天,打了二百多通電話,都沒有接。
周陽奶奶,就病死了。
周陽聽着電話裏傳來的“五筒,碰,幺雞,發財”的背景聲,聽着他爸爸一邊抱怨着又放了炮,一邊解釋說前兩天工地上太忙,沉默了一會兒,就掛斷了電話。
給奶奶送葬之後,周陽的生活好像沒有什麼其他變化。
高中時期,縣城裏的老師和同學比以前村裏的好很多,起碼不會在明面上欺負他。老師還給他申請了貧困補助和助學貸款,好讓他把書讀完。
然後周陽考去了k市藥科大,也在那裏遇到了方玲,以及李/鵬。
周陽和方玲是同班同學。
從一開始,在校門口遇見時,周陽就對方玲很有好感。
周陽自小營養不良,身體發育不算太好,身高只長到了一米七出頭,而且沒什麼肉,十分瘦弱。矮小、懦弱、內向,一直是他的代名詞。
直到遇到了方玲。
方玲是朵“小白花”,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個“白蓮”,永遠楚楚可憐,永遠柔弱無骨。
當她用溼漉漉的,期待的眼神看向周陽,問他能不能幫自己提行李,“不方便也沒關係”的時候,周陽只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被她俘獲了。
周陽變成了方玲的狂熱追求者,追求了方玲一年。方玲從來沒有拒絕他,只說自己還沒有準備好談戀愛,想和他做朋友。所以,周陽就變成了方玲隨叫隨到,任勞任怨的男閨蜜。
一年很快過去,大一升到了大二,周陽也從學弟成了學長。
剛開學沒多久,就聽說學校裏這屆大一里有個校花,長得特別漂亮。
周陽偷偷去看過一次,校花確實溫柔美麗又大方,但是在周陽心裏,還是方玲好。
校花跟他周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後來,又聽說大一有一個叫李/鵬的高富帥正在追求校花林蕊蕊,沒事就送奢侈品,他也沒多想,只覺得校花的事情,和他沒有關係。
周陽和李/鵬接觸,是在一個創新項目。周陽參與創新項目是學長蘇葉的項目的一部分。
在這個項目分支小團隊裏,年輕帥氣,多金又有口才的李/鵬成爲了項目負責人,校花林蕊蕊、周陽和方玲都是團隊成員,指導老師掛了蘇葉學長的博導裴呈淨教授的名。
李/鵬把任務分配得很好,基本上是平均分配,但是事實上做起來,周陽要負責自己的部分和方玲的部分,林蕊蕊負責數據整合,李/鵬只用出錢,以及上臺演講。
大半的事情都是周陽在做,但是獎勵、名氣、掌聲,都是李/鵬在收穫。
漸漸的,周陽就開始嫉妒起了李/鵬。
這種嫉妒,原本只維持在一個正常的範圍,直到那一天,方玲牽着李/鵬的手,走到了周陽面前。
當時周陽手裏還拎着特地給方玲買的奶茶。
方玲和李/鵬十指交握,她一臉嬌羞地和周陽說:“我和李/鵬,在一起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祝福我,好嗎?”
從那一刻開始,對李/鵬的嫉妒,就變成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