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行剛想了一半,就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他和趙芸娘同房還沒多久。

    即使懷了。

    也頂多懷了半個月。

    一包打胎藥就能打掉未出生的胎兒。

    孩子,和未出生的胎兒是兩碼事。

    如果他不反韓遂,韓遂也不介意好人做到底,讓趙芸娘給他生下子嗣,延續家業。

    但若他想着策反趙芸娘……。

    僅是未出生的胎兒,還不值得趙芸娘付出背叛韓遂的代價。

    青樓女子,服用打胎藥並不是一件罕事。

    固然趙芸娘是清倌人,但身處青樓,耳濡目染之下,想必也很難對一個未出生的孩子生出什麼感情。

    “付出什麼代價或者條件?”

    “能讓趙芸娘站在我這一邊?”

    徐行冥思苦想。

    另一邊。

    趙芸娘提着一個漆木食盒走至囚獄。

    遮上紅布幔。

    二人再次對坐。

    “夫君……”

    “喫下這最後一次麝龍散,你就將撒手人寰了。”

    趙芸娘面容多了一絲哀傷。

    她說完這番話後,取出了自己的首飾盒,對着一面隨身攜帶的銅鏡,開始了對鏡貼花黃,給自己梳妝打扮。

    宛如和徐行第一次見面成親之時。

    麝龍散,此藥名爲助興之藥,實則也是一種毒物。

    是藥三分毒,更何況這種“大補”之物。

    普通人服用五次之後,而不死的,極爲罕見。

    “入京的這兩年來,忙於公務,爹曾來信催促我快點成婚,他給我相中、聘的幾個人都是待字閨中的大家小姐,有我的表妹林婉,也有同鄉鄭家的小姐,鄭家……家主曾是御史臺的御史大夫……”

    “你應該認識。”

    “結親鄭家,倒也不算是高攀。”

    “畢竟鄭家嫁的只是庶女……”

    徐行一邊飲酒喫菜,一邊絮叨的和趙芸娘說着話。

    似乎……在臨別之際,他纔對趙芸娘這章臺人真正的敞開心扉,將其視作成了自己真正的妻子。

    俗話說得好。

    若她涉世未深,帶她看盡世間繁華。

    若她飽經滄桑,帶她去做旋轉木馬。

    清倌人不接客,但身處青樓這等腌臢地,定然早就見慣了世間的冷暖。

    想要以一般的言辭打動趙芸娘,不是易事。

    不過……,徐行也沒打算在這短短時間內打動趙芸娘。

    寄希望於未知之事,太過愚蠢。

    他可不會將性命輕易浪擲。

    “沒想到……”

    “到我鋃鐺入獄之後,陪着我一起死的,只有你了。”

    突然,徐行話鋒一轉,圖窮匕見道。

    他目光灼灼,盯着一襲盛裝、粉霞布面的趙芸娘。

    “什麼?”

    “夫君?奴家可……可沒打算和你一同共赴黃泉,做一對苦命鴛鴦。”

    趙芸娘瞬間被嚇得花容失色。

    她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待看到徐行沒打算以兇器行兇後,這才拍了拍胸脯,勉強將心神鎮定了下來。

    “夫君,你走後……,奴家會撫養兒子長大的。”

    “教他好好讀書。”

    “奴家這些年攢了一些嫁妝,又有夫君你的一百兩,璋兒會好好長大的。還請夫君恕罪,奴家越俎代庖,給未出世的孩子起名叫璋兒……”

    趙芸娘復座,柔聲勸解起了徐行,讓其安然赴死。

    她理解此刻徐行的“胡言亂語”。

    也是,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徐行在天牢待了近一個月,又面臨“剝皮楦草”酷刑的威脅……,精神狀態不正常情有可原。

    “睡吧。”

    徐行沒有過多解釋。

    布幔中的紅燭被二人吹滅。

    ……

    春宵過後。

    徐行運轉磐石心法,將體內麝龍散的毒性再次排空。

    等趙芸娘面含驚怖的注意到他的時候,他泰然自若,點頭道:“不錯,芸娘,如你所見……,我能以武道心法排出麝龍散的毒性。”

    “所以我才說,陪我死的人,只有你了。”

    他再一次重複了之前所說的話。

    “這……”

    趙芸娘貝齒打顫。

    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難怪今晚的徐行與前幾夜區別極大,不僅表現在言語上,也表現在行動上。身爲枕邊人的她,初時沒覺徐行有什麼異常。

    此刻認真一思索,果然發現徐行的身體比先前強健了許多。

    “難怪……,難怪夫君會說這一番話。”

    良久,趙芸娘用帕子抹着淚水,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芸娘不怪夫君,夫君修煉武道也是爲了求生。只是希望夫君念在出獄之後,念在與芸娘共修燕好的份上,在墳前給芸娘燒些紙錢就好……”

    徐行未死,她的任務就算失敗。

    她一個弱女子,有什麼能耐能和韓遂對抗。

    即使不死,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當然,她也不甘認命。

    此刻話裏話外雖看似都是一副認命的姿態,但實則句句包含心機。

    這番話,也是經過斟酌後,說出的。

    一者,明着是對徐行示弱,讓其心生惻隱之心。二者,暗示徐行,倘若沒有出獄的法子,苟延殘喘亦只是白費功夫,還不如讓她完成使命,好有個兒子替他延嗣。三者,也是試探徐行的底牌……。

    “芸娘,你不用試探我。”

    “我自然有活下來的底牌。不過,這不能對你說。”

    徐行目光一閃,聽明白了趙芸孃的話。

    比起心黑,趙芸孃的手段差着當官的十萬八千里。

    “我念着夫妻恩情,不願至你於死地。”

    “只需我說你和我有了夫妻情分,對我生出了男女之情,於是……後面幾次沒給我下麝龍散。你說……韓大人他是信還是不信?”

    他冷笑一聲,緩緩道。

    既然對趙芸娘以情難以動之,那麼久只有曉之利害關係了。

    “韓大人……興許會信奴家的話。”

    “但在明面上,他肯定會對我有所處置,因爲太僕寺的貪污案不僅牽連韓大人一人,還事關朝堂不少的官員,韓大人定然會將我推出頂罪……”

    見徐行不好忽悠,趙芸娘只能苦笑一聲,承認道。

    她和韓遂的地位不平等。

    兩不平等相遇,權力即公法。

    韓遂纔不會聽她解釋,比起她的性命,韓遂更在乎穩住同黨之心。而殺死她,比碾死一個螞蚱還要容易。

    她……不敢去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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