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王朝初年,徐行的計策很可能會出錯。

    有一個精明的皇帝坐鎮,底下的百官不會輕易違逆上意,國家這個暴力機構就會在他們的指揮下高速進行運轉,直到找到他們兩個犯官,以及一衆反賊。

    但——

    此時的鳳溪國已經歷經了十四帝,到了崇明二十一年。

    朝堂黨爭不斷,朝野上下一片烏煙瘴氣。

    僅是神京勳貴們蓄養的大量私奴,就經不起朝廷調查。

    巡夜司想要來一次全城的搜檢,受到朝堂的阻力絕對不會少。至少搜城的權力在五城兵馬司上,而五城兵馬司隸屬於兵部,並不歸巡夜司指揮使管控。

    想要搜城,需先支會五城兵馬司……。

    這是兩套班子,互相掣肘、制約。

    所以,巡夜司搜捕他們最容易的着力點就在於神京的出入城門。

    此時出京,纔是真的九死一生。

    ……

    晚上,四更天。

    神京西南方向,即天牢所在方向。

    突然冒起一陣火光,火光映紅了神京的半邊天,形似火燒雲。

    神京百姓驚駭,紛紛出門遙望。

    “徐先生?”

    “這是怎麼回事?”

    坤天王、鬼一手等人匯聚平屋客廳,目光看向徐行,言語充滿不解。

    他們可沒派人火燒天牢。

    天牢重地,怎麼可能突然走水?

    “天牢缺了我和常將軍兩個犯官。”

    “是大罪!”

    “俗話說得好,官官相護。”

    “諸位若是在神京的官衙就職過……”

    說到這裏,徐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就應該聽過一句話,‘太倉少吉祥,戶部多鼠蟻’。”

    “還請徐先生詳細解釋……”

    坤天王見徐行走入客廳,邀其平坐,並道。

    論起身份,他在未造反前只是一普通農戶,而徐行此刻固然是犯官,但加入四明山後,因爲其天然的官員身份,在地位上,坤天王隱隱感覺自己要低徐行一頭……。

    見官怕三分,這是刻在骨子裏的。

    “好說。”

    徐行也沒推諉,安然入座,“吉祥,指的是吉祥缸,用來防火,而太倉是朝廷用來儲藏穀物用的大倉。掌管太倉的官員,經常會變賣太倉力的糧食,以陳充新,以次充好,以小鬥換大斛……”

    “時間一長,太倉虧空太多。但想要天衣無縫瞞過這事,就會特意促使太倉走水,燒一部分太倉的倉庫,而燒的這些倉庫,吉祥缸裏所貯存的水往往會少不少,難以有效撲滅大火……”

    古代宅邸,每一衝院落,必有水缸,名叫吉祥缸,用來防火。

    “戶部,主管錢糧、戶籍,想要上下貪污,撈一筆,很容易。只需在賬本上稍作一些改動即可。但時間久了,戶部的官員也怕查賬,於是特意會在府衙中豢養一些鼠蟻,讓它們啃食賬本……”

    他詳細說明這句話的由來。

    威信,是一步步立下的。

    而他是四明山既定的狗頭軍師,就得不斷用“信息差”讓坤天王等人對他形成知識依賴,從而逐漸確立下他在這一方面的權威。

    與巴浦洛夫的狗差不多。

    慢慢形成條件反射。

    訓人……與訓狗差不多。

    不是誰都經過信息大爆炸,經過正統的教育。

    四明山的反賊們,普遍文化水平不夠。

    “原來如此……”

    “這裏面竟然有這麼多的彎彎道道……”

    衆人頓時恍然大悟。

    “根據徐先生所言……”

    “今晚天牢走水,應該就是因咱們將徐先生、常將軍二人掉包的緣故,天牢的獄差們爲了怕事情泄露,故意以走水掩蓋失職。”

    鬼一手沒入夥前,是走南闖北的江湖術士,經驗豐富。

    在徐行的幾句提醒下,他稍一聯想,就想明白了天牢走水的原因。

    “這樣說的話,咱們很快就可以出神京了。”

    坤天王也不笨,一語道出了關鍵。

    天牢以走水掩蓋獄差們的失職。

    換言之,明面上的“徐行”、“常吉”二人已死,即使巡夜司還在暗中通緝二人,但搜捕的力度絕對比白天要小上許多。

    甚至……放棄搜捕!

    畢竟若繼續下達通緝二人的命令,那麼天牢死的那兩個犯官是誰?

    惡意縱火,可是大案。

    惡意在天牢縱火,掩蓋罪行,更是大案中的大案。

    “不錯,再等上幾日,咱們出京。”

    徐行嘴角露出笑容。

    他也沒想到,逃出天牢、躲避通緝會這麼容易。

    縱然有他精心謀劃的因素……,

    但仔細想來,計劃能順利進行與崇明朝的官員們的“幫助”不無關係。

    朝廷從上往下都爛透了。

    不僅不能勁往一處使,還互相扯皮、掣肘。

    而朝堂的袞袞諸公,固然不乏聰明若韓遂的精明人,可就是因爲這些人太聰明瞭,不求無功,但求無過,不敢擔責,這才讓他從容逃出天牢……。

    “只不過……”

    “芸娘……”

    徐行目光默默看向南方。

    ……

    神京,巡夜司衙門。

    “指揮使大人……”

    “屬下等人趕到後,趙芸娘已經離開了,據韓太僕的門客所言,此女目的地是江南,估計已經上了舟船……”

    一襲飛魚服的百戶匆忙走入中堂,單膝下跪,言道。

    “渡川驛?”

    “照馬驛?”

    “這個韓遂……”

    劉指揮使坐在主座上,他懷裏摟着一個千嬌百媚的美姬,大手伸進美姬的懷裏肆意揉捏了幾下,臉色隱隱露出不滿之色,“他騙本指揮使?”

    以巡夜司的能力,調查趙芸娘到底往哪個方向逃了並不難。

    只不過這其中的過程,需要時間。

    而韓遂給的錯誤指引,讓巡夜司的緹騎們浪費了不少時間,致使巡夜司未能逮捕到趙芸娘。

    “疼!”

    “大人……”

    美姬柳眉微顰,痛呼了一聲。

    “指揮使大人……”

    “韓太僕給指揮使您送了一盒點心。”

    就在這時,門外多了一個身影,正是跟隨在韓遂身邊的孫管家。

    “點心?”

    “呵呵……,本指揮使倒要看看他賣什麼關子。”

    劉指揮使將手從美姬懷裏收回,接過了手下鷹犬遞來的點心盒。

    點心盒是雕漆紅木。

    看起來頗爲華貴。

    他打開點心盒,只見點心盒裏面共有九格。

    除了當中的一格是一個酥皮點心外,餘下的每格所放事物皆是不同,有鏤金球、銀牡丹、玉擺件等等名貴華物,總計八種。

    “我家老爺說了,受人之託,必當忠人之事!”

    孫管家得了允諾入堂,他見到劉指揮使後,當先說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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