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非急速地垂下眼,試圖遮住眼底的震驚。
桃夭再也靠不住後背,她整個人繃地筆直。
不,或許不僅僅是魔,鬼兩族的目的是崑崙,因爲妖族的命運,和魔鬼兩族是同調的,崑崙是它們唯一的希望。
且這個目的,是不可能被動搖的,因爲一旦放棄,便意味着族羣的消亡,魔鬼兩族又怎麼可能後退?
片刻後,亦非扭頭,目光落在山洞口的兩道隔絕符,他問:“你的符,該是沒有問題地吧?”
“目前來說,除了我家師尊,其他人破開的可能性不大。”
話音未落,亦非一個瞬移,到了她身側極近的位置,他幾乎是附在她耳邊低言:“桃夭,你是妖。”
“……”靈寵契約一旦結成,有些祕密就藏不住。
亦非又言:“你不該幫人族。”
照理,她是不該。
“除卻景之上仙一人,旁的人,待你好的,十分有限。”
事實的確如此。
“若魔鬼兩族能承諾你,待有一日,崑崙易主了,但凡是你在意的人,皆可留在崑崙仙境,你是不是就能好好做回妖了呢?”
“嗯?”
亦非譏笑:“桃夭,你身爲一隻妖卻非要做人的理由,不就是因爲妖太弱,而人卻很強嗎?可人不會一直強下去,魔、鬼、妖也不會甘於弱小而不抗爭。聰明如你,不會看不出天下大勢的天平,已經越漸偏離人族,而更近魔、鬼、妖。”
原來,她家靈寵是這麼看她的。
也是,她又不是那會做戲的許修遠,永遠端着一張悲天憫人的正直臉。
然,她卻是意外的正直。
因爲她很清楚,這場即將拉來帷幕,避無可避的戰爭,一旦結局是人族潰敗,那麼昔日“遇妖則殺”的慘劇,將會在人的身上重演。
現在,她不認同人屠殺妖,將來,便也不可能認同旁的族,屠殺人。
這不是破開困境的出路。
桃夭擡手,食指指尖嫌棄地戳亦非額心,將其推遠:“你家笨蛋公主是個什麼脾性,你不知道?離這麼近,找死嗎?”
“……”亦非怔,小嘆一聲後退了回去,待坐下,他問,“桃夭,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本是她來逼問魔和鬼,怎麼談了一圈,魔是啥也不知道故而問不出來,鬼是精明地想要策反她。
都長大了呢。
“桃夭,天下將亂,你不可能繼續和稀泥,便你想,人族,或者妖族能由得你和?你總要做出選擇的。”
“呵。”桃夭嗤笑,“你找到了自己的路,便着急做那訓誡人的鬼了嗎?亦非,你莫要忘了,你如今走得路,也並非是你自己走出來的。”
“……”亦非語塞,片刻後,他反問,“所以,你決心要幫人?”
“哈?”
“也是,你心慕景之上仙,自是要爲人間鞠躬盡瘁。”說着,亦非起身,而後拂袖收了富貴椅子,“只是桃夭,便你有本事屠盡妖族,人間也不會因此而認同你,因爲,你始終是一隻不可能被人容下的妖。”
說完,亦非轉身。
“且慢。”
桃夭再一次自問,當初到底是哪根筋抽了,非要救這麼一隻除了能氣她再沒別的本事的鬼妖?
“鬼族要做什麼,我知道了,但我要做什麼,似乎還沒告訴你?”
亦非這才轉身,一邊挑眉,一邊將信將疑問:“你肯說?”
“爲何不肯?”
“……”
既不能彼此說服,那便只能一方歸從於另一方,要亦非歸從她,看來是不能了,那便她退一步,歸從自家靈寵得了。
桃夭長嘆:“亦非,你既是我的靈寵,就該瞭解我的爲人。我不是菩薩,也做不來以德報怨的事。
正如你所說的,無論是我妖的身份,還是過去我曾經爲妖族壯大做過的事,都已經斷絕了我好好做人的可能。
我之所以還做着人,一則是因爲我家師尊,只有做人,我才能名正言順地留在他身邊,心中有情的你,想來是能明白的。”
亦非點點頭:“嗯。”
“其次,我若不做人,又怎麼能尋到機會壯大妖族?昔日桃家能爲我所滅,不正是我披着人的外衣嗎?”
亦非神色一凜:“你是爲妖族臥薪嚐膽?”
“咳。”
合歡喜歡亂用詞語也就罷了,怎麼連亦非也能胡用?若臥薪嚐膽的日子,指得是她在崑崙山那些個肆意胡爲的日子,那勾踐得氣活又氣死。
“你和合歡要怎麼攪局,我不想管,也不會管,但有一點,在妖族和人間就李知行問題達成協議之前,你們不許動。”
亦非蹙眉:“桃夭,李知行是個什麼人物,你不是不知道。人間非要救他脫困,便是因爲他在人間極具威信。”
桃夭搖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他殺林希仙的事藏不住,待人間知道了,他的威信自然會降。且他活着,遠比他死了,更能刺激李家和林家。”
亦非沉默。
看來,他有意殺李知行。
也是,李知行若死了,和談也就沒有談的必要。
桃夭起身,目光沉沉:“亦非,我再說一次,在我爲妖族拿到妖丹以前,你和合歡都不能動手,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好,我答應你。”
說完,亦非便出去了。
他出去後不久,梵音捏着一串紫色佛珠走了進來,佛珠是個什麼材質,她一時看不出來,但乍一看,當不便宜。
“合歡給你的?”
梵音輕笑,自覺地坐到塌的另一側:“小魔女要爲女施主攔着貧僧,她又打不過貧僧,便只能拿些好東西賄賂貧僧。”
桃夭點點頭,瞥了一眼佛珠,道:“東西不錯。”
“託女施主的福。”
桃夭懶得和這個假佛徒,真財迷廢話:“行了,還是把你葫蘆裏裝的藥,都倒出來吧。”
梵音似乎被桃夭問住了:“女施主,貧僧只管喫齋唸佛,哪管打打殺殺這等無聊事?人間和幽都的事,自是全憑女施主做主。”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這不是當她眼瞎,就是當她腦盲。
桃夭抿了抿脣:“三毛兒,我現在心情不是很好,也沒什麼氣力和你虛與委蛇,直覺告訴我,時間也許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