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靜默。
橫在桃夭脖頸上的軒轅神劍,早已經因爲神王雲清的滔天憤怒而劃破了她的皮膏,滾燙的鮮血流進了桃夭的衣衫。
但她無所畏懼。
許久之後,雲清啞着嗓子問她:“揭開一切,對你來說,難道有什麼好處嗎?”
“沒有。”
雲清暴怒:“沒有你還做?!”
她和雲清是兄妹,卻不如不作兄妹。
“人間有一言,世間美好的東西,都是無償無價,甚至沒有回報的,但也因爲如此,所以纔是美好的。”
雲清蹙眉,全不懂桃夭在說什麼:“北冥,一千年前,本尊當真不該心軟,若非如此,神族之名不會染上污濁。”
“哈哈哈……”桃夭仰天大笑,她看落在雲端,雙目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念一,“念一大長老,雲清說,是本君讓神族之名染上了污濁,是這樣嗎?”
“……”念一雙脣顫抖,不能回答。
桃夭有些失望。
她以爲,就算漫天的神仙都在自欺欺人,但念一不會。
然,也許在一千年前,念一就已經在自欺欺人了,否則,以他之明睿,何至於對雲清的所作所爲一無所覺?
雲清斂眉,眨下滔天憤怒:“也罷,事已至此,本尊再和你做糾纏,也無濟於事。神仙之名或已消失,但神仙之威,卻不可被挑釁。”
殺意頓時盈滿他的雙眸。
不愧是九天神王,便是心緒有過一時的失控,也不會叫他徹底喪失理智。
雲清謀劃千年大戰,是爲奪取妖族的天道運勢,然後讓神仙二族取而代之,進而飛昇九天,成爲至高無上的存在。
而隱瞞千年大戰的真相,不過是他整個謀劃中的錦上添花,這花到底在不在,開不開,並不影響錦緞本身。
雲清無情的勾起嘴角,凜然的殺意,讓軒轅神劍金光大盛。
他要殺了她,叫她徹底灰飛煙滅。
“北冥,你生而爲神,卻不以神族爲榮,不以神族爲重,既如此,神族便該誅殺你,已正神名!”
劍起,劍將落。
桃夭笑笑,臨死前的目光,安詳地落在了銷恨山。
兮辰化身爲石時的心情,是不是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平靜?
從此,他做他的無心無覺之山石,她徹底隕滅於三界。
從網文寫手的角度來看,雙悲約等於he,倒也不算壞。
耳邊,不知是哪一些人,妖,魔,鬼在撕心大喊:“北冥神君——”
她閉上了眼睛,準備安然赴死。
但,就在軒轅神劍將斬下她頭顱的瞬間,漆黑靜默的天,突然轟鳴作響,一道九天玄雷,突兀地穿透雲層,劃破靜謐到詭譎的夜色,直直地擊中軒轅神劍,神劍不堪天力,被劈落而墜進大地。
雲清望着空蕩的手掌,滿目不敢置信。他的不敢置信,在神劍墜地後許久,還不能從他臉上他退去。
桃夭自來不是個傻子,眼看神王不能回神,便向後縱躍,幾個起落後,她回到了人間大地,和一衆人,魔,鬼,妖站在了一處。
他茫然地看着已經脫身的桃夭,喃喃:“爲什麼?”
桃夭再笑,爲這難得露出蠢模樣的神王。
“爲什麼——”
“神王不懂?”
“……”
“本君以爲,便旁人都不懂,你也不該不懂,畢竟,你離天道的心意最近,所以千年前,上了九天的是神仙,而非妖族。
而現在——”
桃夭的話沒有說完,卻不妨礙雲清自己想明白,他一邊急急攏袖,召回落地的神劍,一邊命令一衆下凡的神仙,齊齊歸九天。
神仙們歸九天的身姿,猶如一羣落荒而逃的碩鼠。
桃夭勾出,目光落在暮色沉沉的天。
所以,此時此刻,天道的心意,又是什麼呢?
只半刻鐘,崑崙山下,六族殺伐的戰場,便空餘欲說還休,再說無解的滿目滄夷,以及立在屍骸遍野上的,混沌茫然的人,魔,鬼,妖。
當九天的神光湮滅後,漆黑的天幕深處,想起一聲沉重到足夠震顫整片大地的轟隆聲。
桃夭臉上,似笑非笑的深意越發濃烈了。
崑崙二師兄悄無聲息地落在桃夭身側:“北冥神君,神王怎麼走了?難道是因爲蒼穹深處的這一聲異響?”
桃夭搖搖頭,答:“天門關了。”
“誒?”二師兄色茫然,顯然沒有立刻明白桃夭的意思。
“景之以身化山,讓天不再不可企及,然,天上另有一扇天門,若天門不開,人,魔,鬼,妖要往九天,仍舊是癡人說夢。”
二師兄怔然,隨即反問:“天門不可破嗎?”
“若能破,神族便不會只能可憐兮兮地看着神君一個接着一個地隕落,近乎滅族。雲清也不必拿四族爲祭,非要搶了妖族的登天之運。”
“……”
桃夭返身,望着硝煙未退的大地,她的目光難掩悲憫:“二師兄,千年大戰之真相,至此,已昭然若揭。
神仙歸去九天,便也算作事了,留下的人,魔,鬼,妖,既不死,便還得繼續活下去。
想來,經此一戰,不論是想要鬧得,還是不願意鬧的,都不會再鬧。而崑崙本是人間表率,只要師兄們說話,人皆會迫不及待地聽從。
至於妖,魔,鬼,本就和崑崙關係不差,只要崑崙開口,也不至於非要繼續打這場沒必要繼續打下去的仗。”
“可——”
桃夭笑笑,掐了二師兄的未盡之言:“四族將來如何,說到底,還得靠崑崙斡旋。”
說罷,桃夭截然轉身。
二師兄急喊:“北冥神君留步!”
桃夭走得更快了。
但快不過二師兄。
他一個飛掠,攔到桃夭身前,只見他搓搓手,勾起慣常的狐狸笑眼:“請北冥神君留步,容我多說兩句。”
她不想留。
但,大師兄並四師兄託着傷重的三師兄衝到二師兄身邊,化作一道強硬的防線,大有誓死不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