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贊此時的心裏就像是憋着一股勁般。
他緩緩伸出小手，將那小碟蝦往外推了推，稚嫩的聲音帶着倔強，道：“我不喜歡喫蝦。”
張遠霄看着那隻小手將小碟蝦推開，小孩沒有擡頭，但他的態度卻似乎很堅定。
贊贊，不要他剝的蝦。
他忽然就意識到這一點。
腦海中忽然就浮起記憶中以前的某一幕。
同樣的餐桌上，三歲的贊贊終於熟練地學會用筷子，小孩偷偷觀察了下，發現爸爸似乎很喜歡喫排骨。
小胖手拿着筷子，夾起一塊排骨。
白嫩的包子臉上帶着期盼與緊張，排骨還是比較重一些的，終於差點掉了，但小孩還是穩住了。
排骨被放在了爸爸的碗裏。
小孩眼睛道：“爸爸，我給你夾。”
他眼底帶着期盼，滿心滿眼希望爸爸能誇誇他，清澈的眼睛很亮，像是裝滿了星辰般。
只是下一秒。
那塊原本放在碗裏的排骨，卻被夾了出來，放在了另外一個碟子上，而那個碟子，是專門放殘羹，喫剩的骨頭，魚刺這些東西的。
男人的聲音冷冷淡淡帶着不耐煩和嫌棄，“我想喫自己會夾，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別老是把東西喫得整桌都是，我自己有手有腳，想喫會自己夾。”
男人的聲音並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到小孩的耳朵裏。
小孩就這麼怔怔地望着那個碟子上，碟子裏有骨頭，有魚刺，最上面是那塊他挑的最有肉，最大塊的要給爸爸的排骨。
小孩眼睛眨了下，不知道爲什麼，忽然一下子就紅了。
他忙低下頭，彷彿能低到塵埃裏般，眼底原本亮着的星辰也就此暗淡了下去。
小孩也更加沉默了。
回憶到此，張遠霄的心驟然就是一痛。
不能怪小孩，一切都是活該。
算了，還是慢慢來吧。
接下來的餐桌都很沉默，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孫阿姨看着這一幕，心裏嘆了口氣。
雖然她知道，贊贊會拒絕，其實不怪贊贊，但她還是可憐贊贊這個孩子。
她能感覺得出來，張遠霄今天是改變了的，是想和贊贊親近的。
那一小碟剝好的蝦，就是示好。
可贊贊還是推開了。
孫阿姨知道，她不能怪贊贊，贊贊雖然才五歲，可這幾年被張遠霄這個爸爸拒絕太多次了，受過的傷也不少。
所以這次纔會這麼排斥張遠霄的示好和親近。
可，可那畢竟是他的爸爸啊。
誰不渴望爸爸的疼愛，尤其贊贊還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
孫阿姨是真心希望贊贊能擁有爸爸的疼愛的。
可惜，她只是個保姆，有些事情，沒辦法去說和。
有些心結，也需要他們父子，需要時間去解開。
直到三個人喫完飯，那小碟蝦還是在那裏。
贊贊推開後，張遠霄也沒有去夾。
等到收拾餐桌的時候，看着那小碟蝦，孫阿姨到底還是將它放在了冰箱裏。
贊贊喫完飯，又去拼好了積木，之後又看了動畫片，在孫阿姨幫他放水後，他也自己去洗澡了。
洗完澡沒多久，就到了他睡覺的時候。
贊讚的腦海中不斷地浮起今晚他將那小碟蝦推開時，壞爸爸的表情。
壞爸爸什麼都沒有說，贊贊也沒有擡頭，但他偷偷看到了，看到壞爸爸垂下的頭和眼睛。
雖然臉上沒有多少表情變化，但贊贊對別人的情緒感知很敏感。
不知道爲什麼，他能從壞爸爸那一刻的情緒裏讀到了難過和傷心。
他讓壞爸爸難過和傷心了嗎？
贊贊翻了個身，小手揪着被子。
他想，能氣到壞爸爸，讓壞爸爸難過，傷心，他應該高興的。
可……
贊讚的小胖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眼睫垂了下來。
他應該高興的，可他這裏卻悶悶的，也酸酸的。
他，好像一點也不高興。
他又想起那小碟剝好的蝦。
壞爸爸原來是知道他喜歡喫蝦的，今晚也是特地做了蝦，雖然那蝦今晚贊贊一隻都沒有喫，但他知道，那肯定是好喫的。
壞爸爸剛坐下來，直接都來沒有喫飯，就先給他剝蝦了。
但是，但是他卻說謊了，說他不喜歡蝦，還把蝦給推掉。
想起壞爸爸當時垂下去的頭，贊贊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壞孩子。
贊贊側躺在牀上，小嘴抿成了一條直線。
那蝦呢，現在在哪？
孫阿姨該不會把那蝦給丟進垃圾桶了吧。
想到這，贊贊心裏更加悶得厲害。
翻來覆去，贊贊怎麼都安心不下來。
最終，他做了一個決定，他下牀了。
小傢伙白嫩的腳丫穿上小鞋子，像只偷偷行動的小老鼠般，輕輕地，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走廊很安靜，卻並不漆黑。
因爲贊贊時不時會起夜上廁所的緣故，所以即便是晚上，二樓走廊也會留一盞小燈。
不至於很亮，卻也不至於會看不清楚路導致摔倒。
一樓，晚上同樣會有一盞橘黃色的節能小燈。
那是江青黛一直以來的習慣，她打小就膽小，沒有安全感，即便是睡覺也習慣要有一盞小燈陪着。
起夜的時候也不希望周圍是烏漆墨黑的。
於是，那盞小燈其實從別墅被江青黛賣下的時候開始，夜晚就會亮燈。
孫阿姨知道江青黛的習慣，也怕她有時候晚上回來客廳會一片漆黑，所以即便江青黛沒有回來，一樓的那盞小燈還是開着。
這也給了贊贊方便。
此時，穿着奧特曼藍色睡衣的贊贊就躡手躡腳從二樓往樓下走。
每走一步，他都會左右看看，像是要偷油的小老鼠，好像被人發現般。
終於，他走到了一樓。
一樓很安靜，除了那盞橘黃色的小燈還在散發着淡淡的暖光外，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贊贊知道，這個時間點，孫阿姨應該是睡着了。
圓溜溜的眼睛，視線落在孫阿姨住的那間屋子上，房門是關着的，沒有動靜。
也沒有人發現他。
於是，一樓的樓梯處，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隨即小傢伙邁開小短腿往廚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