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大家一般都在午睡,所以我是趁她們都睡着之後,偷偷溜出來的。
不然她們知道我出去見人,肯定會懷疑,到時候我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沒有一點雲彩,天空是清朗的深藍色。
尤其現在還是中午,溫度很高。
我穿着厚毛絨外套,穿着沉重的馬丁靴,頂着大太陽一路小跑過去,到小花園的時候都出汗了。
我停下來喘着氣,不經意擡眼,不遠處,少年踩在樹下的落葉上,安靜美好,只留下一個挺拔如松的背影,像一副靜止的畫。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
每走一步我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跳了一下。
到了離他只兩步遠的位置,我停下,調整呼吸。
恰好,他緩緩轉過身,勾脣笑了笑,深深淺淺的笑意一直延伸到眉眼。
他笑起來很陽光,跟他靦腆的面容其實一點都不相配。
“你來了。”
說話的語氣就好像我們兩個認識很久一樣。
“嗯。”
我點頭,靜靜等待着下文。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他斂了笑意,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我沒料到他第二句話竟然是這個。
我皺了皺眉,突然覺得面前的他極爲陌生。
我像只炸了毛的刺蝟,變得十分警惕。
“爲什麼?”頓了頓,我又問,“你是誰?”
“如你所見,我是陳槐生。”他補充道,“一個你不該接近的人。”
陳槐生。
真的是陳槐生。
聽到這句話,我彷彿被宣判了死刑。雖然早有預料,但仍然不可置信,自己真的愛上了陳槐生。
我往後踉蹌幾步,雙眸瞪大,極力壓制住內心所有的情緒。
我原本以爲,這個數學系人人怕而遠之的人該有多麼恐怖。
那個時候,我還天真地想,我一定要離他遠遠的,如果見到他就把自己的眼睛蒙上,或者說,我永遠不會見到他。
曉悅還說過“我就不相信偏偏是我”,我當時還鬆了口氣。
沒想到,事實竟然是“偏偏就是我”嗎?
我昨天還在想,如果他真的是陳槐生,我一定要忘記他。
因爲我恐懼。
沒想到,當真正面對這一刻時,我突然沒有那麼怕了。
“遙遙。”他見我後退幾步,又往前走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神色變得十分溫柔,“別怕。”
“你別怕。”
他突然抱住我,嘴裏喃喃道,“你不會有事的。”
“我會保護你的。”
“我一定不會再讓你死的。”
我聽着他信誓旦旦的語言。
雙瞳裏還滿是剛剛的那份知道他是陳槐生之後的驚恐。
我該怎麼做?
我要離去,從此相忘江湖。
還是……留下來?
爲了生命,我應該離開。
但是,我的心跳那麼清晰,那麼清晰地告訴我——
徐晚遙,你完了。
你愛上陳槐生了。
雖然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是我知道,他哭了。
“你別哭。”我突然鬼使神差地說,“陳槐生,你別哭。”
我最終還是妥協了。
真是糟糕。
陳槐生,我愛上你了。
我不怕死。
——我對自己說。
陽光漸漸隱匿於雲層之中,學院後小花園內的一棵樹下,我們兩個緊緊抱着。
像一對許久未見的戀人。
他的聲音在我耳畔輕輕呢喃,我輕輕地抱住他,予以我的迴應,告訴他我的選擇。
突然一束光透過雲層細小的縫隙照射過來,小花園內突然響起一陣悅耳動聽的音樂,緊接着又是噴泉的聲音。
這一刻,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他突然鬆開了我。
“遙遙,快回去!”說着,他語氣變得極其急促,“記得,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有事我們微信聯繫。”
說完,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他往小花園後面跑去,不一會兒人影就消失了。
我好似突然想到什麼。
第一天,我也聽到了這個音樂。
然後……
我轉身,發了瘋似的往寢室裏跑,剛剛跑到門口,便聽見整個樓棟一陣轟動。
我趕緊爬上樓,小腹已經微微墜痛。我索性裝作剛上完衛生間的模樣,推開了寢室的門。
她們都下了牀。
“晚遙,你到哪裏去了?”傾傾問。
我回道:“肚子有點痛,我去了趟衛生間。”
嵐霜走過來:“天哪,你臉色好白,快去休息吧。”
“好。”我勉強扯了脣,突然覺得嘴脣有些幹。
我到座位上喝了口水,打開手機看現在不過剛一點鐘,以往這個時間,她們都在睡覺。
我問她們:“你們怎麼起這麼早?”
嵐霜先開口:“你剛剛沒聽到音樂聲嗎?”
“聽到了。”我平靜地說。
“你難道不記得第一天我們也是聽到這個音樂,然後……總之你看看我們院羣就知道了,大家都已經傳開了。說陳槐生已經找到下一個目標了。天哪,不知道是誰這麼慘。”
“是啊,輔導員說等會兒要給我們開緊急班會,任何人不能請假,所以我們就都起來了。”傾傾補道。
“好,知道了。”我依舊平靜地說,“我先去牀上躺一會兒。”
我躺在牀上,把眼輕輕閉起來,小腹的疼痛在漸漸消失,但我腦子裏特別亂,又睜開雙眼。
回想起嵐霜剛剛說的話——
陳槐生已經找到目標了。
不知道是誰這麼慘。
若有一天真相降臨,我該怎麼告訴她們,這個倒黴蛋就是我。
而且,聽她們說的話,我覺得陳槐生好像一個渣男,故意誘哄女孩子。
但我知道其實不是,他一定有什麼難以言說的祕密,只是我還不知道。
我再次閉上雙眼。
剛剛跟陳槐生見面的場景卻愈發清晰。
第一次在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