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城牆後的臺階上排成長龍，接力傳遞着一個個木桶，木桶裏盛的不是水，而是沙土。
火油引燃的大火很難用水澆滅。只能用沙土撲。
在傳遞木桶的人中，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義勇，名叫趙大船。
他是苦出身，以前住在北直隸順德府。十三歲那年順德府旱災，他逃荒到了京城討生活。
他先是做苦力，後來慢慢積攢了十串銅錢。他用這十串銅錢買了一輛糞車。每日天不亮就起牀，在京城的糞道上掏大糞。
別小看糞道。糞道是個賺錢的生意。想要包一條糞道，需要二十兩銀子。
那時候，趙大船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包下屬於自己的一條糞道。
他靠着勤力討了老婆，生了個兒子。去年，他終於攢夠了錢，包下了城南一條一里長的糞道。
日子越來越有盼頭。兒子已經十歲了，到了開蒙讀書的年紀。他打算將兒子送到私塾去，讀書明理，將來考取功名。別跟他爹那樣一輩子跟大糞打交道。
可是，蒙人來了！如果蒙軍攻破了京城，他的那些理想、希望、期待，都將化爲烏有。他、他的胖老婆、乖兒子，都會成爲蒙軍的刀下鬼。
他毫不猶豫的報名做了義勇。他大字不識幾個，不曉得什麼家國大義。他只知道，強盜來了，他必須保護自己吃了三十年苦換來的那個家。
“轟”，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砸在了趙大船身上。趙大船當場被砸死。
很快，一個人補上了他的位置，拿起他丟在地上的木桶，繼續傳遞。
這場炮擊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安定門的城牆上，三千義勇、一千親軍、一百多錦衣衛被砸死、燒死。
打來孫見轟擊的差不多了，他下達了命令：“蟻附！撲城！”
蒙軍攻城，一向分爲上、下兩路。下路只管用撞城車攻擊城門。上路只管搭雲梯衝城牆。
無數薊南百姓推着攻城車、雲梯車向安定門涌來。他們的身後跟着蒙軍神箭手組成的督戰隊。只要他們稍有退卻便會被射殺。
這些薊南百姓，是一邊嚎哭着一邊幫蒙軍攻城的。
城牆之上，朱載圳下令：“弓箭手準備！速射炮裝填散子！火銃準備！手榴彈準備！”
“呼啦啦”。四十門虎威速射炮、五十支五管轉輪槍、三百支火銃被架在了城垛上。親軍弓箭手也從箭壺裏抽出了箭。
速射炮的射程雖然近，裝上散子居高臨下轟擊時威力不容小覷，就好似五十支大號霰彈槍。
沒有分配到速射炮、轉輪槍、火銃的錦衣衛，則拿出了手榴彈，等待着點燃扔下城頭。
薊南百姓終於近了。朱載圳咬了咬牙，忍痛下連續下令道：“速射炮，放！弓箭手，放箭！火銃，放！”
他沒有下令投擲手榴彈。手榴彈萬分寶貴，要等着招呼蒙軍用。
“轟，轟，轟”、“嘭，嘭，嘭”、“嗖嗖嗖”。
散子、箭雨、銃子構成了一道密集的彈幕，直撲薊南百姓。無數薊南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些百姓就是蒙軍用來消耗守軍火力的。
爲了大明的一萬萬六千七百萬人不被蒙軍擄爲奴隸，朱載圳只能向城下的數萬薊南百姓痛下殺手。
薊南百姓的血肉之軀，如一張人肉盾牌般爲蒙軍打開了一條安然前進的道路。
兩萬下馬的蒙軍，跟在他們後面前進着。
當薊南百姓推着攻城車、雲梯來到城下時，僅存萬餘人。蒙人爬上了雲梯，開始攻城。
朱載圳下令：“扔滾木、傾倒滾油、金汁！”
金汁說白了就是熬得滾燙的糞便。屬於古代的生化武器。
用現代科學解釋，人的糞便中充滿了細菌，一旦人被燒得滾燙的糞便燙傷，十有八九會發生感染。下了前線會因感染而死。
當兩萬多蒙軍全部到達城下時，朱載圳又下令道：“投擲手榴彈！”
無數“呲啦啦”冒着火星的手榴彈被投到了城下。
一個蒙軍接住了一枚陶製帶木柄的手榴彈。他還在疑惑這是個什麼玩意兒的功夫，“轟”一聲發生了爆炸。裏面的鐵砂直接將他炸成了血篩。
“轟轟轟”！明軍一輪投擲，便投出了千餘枚手榴彈，把城下的蒙軍炸的鬼哭狼嚎。
朱載圳又命令道：“錦衣衛，手榴彈第二輪投擲！”
在安定門防守的錦衣衛有一千五百人。擁有手榴彈九千枚。又是一陣響亮的爆炸聲。
此時的打來孫已經登上了望樓。他見到這番景象脫口而出：“宋人的火球雷？”
打來孫還算是個有見識的。手榴彈的確是唐順之以宋人火球雷改進而來。區別在於體積更小，更便於單兵投擲。
蒙軍爬上了雲梯。他們的雲梯可不是後世影視劇中那種簡單的長梯。
稱之爲“雲梯車”更爲恰當。史書是這樣形容雲梯車的：“大木爲牀，牀下安有六輪，上立雙牙，牙有木梯。梯節長一丈二尺四，桄節相去三尺。梯首雙轆護，可枕城而上，推之不倒。”
這是一種臺階狀的攻城梯。絕不是後世影視劇中那種一推就倒的簡易雲梯。
無數蒙軍提着彎刀，像螞蟻一樣往攻城雲梯上爬。“蟻附”二字萬分貼切。迎接他們的，是迎面而來的金汁、滾油。
上面的蒙軍受到攻擊跌落雲梯，活活摔死。下面的蒙軍繼續往上衝。
打來孫有着充足的自信。不計傷亡的螞附、撲城。只要能夠攻上城牆，那這場仗也就結束了！強悍的蒙古勇士，會在城牆上如屠豬宰牛一般，將那些戰力低下的明軍、毫無戰力可言的守城百姓統統殺光。
與此同時，地面上的蒙軍也沒閒着。他們推着撞城車，不斷的撞擊安定門。
城牆上，虎威速射炮和火銃、弓箭依舊在接連不斷的發射。手榴彈也不斷被拋下城來。
蒙軍傷亡很大，卻絕不會退卻。蒙軍士兵的想法跟打來孫相同：只要冒着炮矢衝上城牆，這場仗就會變成一邊倒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