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圳當了太子。他的安危關乎國本。俞龍戚虎兩員大猛將來了，這一仗他無需親臨一線指揮。
指揮大帳內，朱載圳像一個算賬先生一樣，算着手頭火器的數量。
山東、南直戚家軍入京，雖拋下了鴛鴦陣的那套傢什，卻帶來了大量的火器彈藥。
明軍擁有的火器如下。
山寨版火器:虎威速射炮八十門；嘉靖龍威炮二十門。
自研火器:手榴彈一萬五千枚，造辦處還在加緊趕製；五管轉輪槍一百五十支；虎蹲炮五十門。
正版武器:弗朗機炮一百門；蓋倫船上拆下的十二磅重炮十門；繳獲倭寇及與弗朗機貿易所得穆什克特火繩槍五千支。
朱載圳不打算像分撒糖果一般，將這些犀利的火器分佈京城九門。他將其中大部分集中給戚家軍使用。
如今他手頭兵力很富裕，這回沒把錦衣衛放在一線。錦衣衛是嘉靖帝的家奴，打光了拼光了，他跟嘉靖帝不好交代，也不好意思去見病入膏肓的陸炳。
朱載圳算完了手頭的火器，轉頭望向身後的地圖。
就在此時，一名哨探百戶快步走了進來：“報！稟太子，各位大人。斥候查探到，俺答和打來孫的十六萬大軍，在距離京城以北百里處突然停止行進，已經停留了一天。”
朱載圳將手放在了地圖上：“他們在這兒，延慶縣的南邊。怪哉，難道是在休整？”
哨探百戶道：“韃靼似乎是想抓百姓當肉盾。他們派了許多小股騎兵進各鄉、各村劫掠。
幸好太子爺神機妙算，將京城方圓百里之內的百姓都撤到了城內。”
朱載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羣缺德帶冒煙的韃靼人。又想玩擄民攻城的老伎倆。”
朱載圳命令哨探百戶：“繼續監視韃靼動向。去吧。”
哨探百戶卻欲言又止。
朱載圳問：“還有什麼事？”
哨探百戶吞吞吐吐的說：“潛伏在高處的斥候，看到韃靼軍中有一面旗，上書‘大明忠順大皇帝朱載坖’。”
朱載圳面色一變：“什麼？”
楊博插話：“裕昏王生死未卜，別是做了蒙人的俘虜吧？這事萬分緊要，是不是去一趟永壽宮，稟報皇上？”
朱載圳道：“用不着！一定是冒充的！我三哥怎麼說也是朱明皇族血脈。怎麼會當韃靼人扶持的僞皇帝？傳令各部，若遇到冒充我三哥的人，一律殺無赦！”
這是一道殘酷而冰冷的命令。
朱載圳勸阻嘉靖帝不要把他三哥貶爲庶民，那是骨肉親情。
他下令對“冒充”他三哥的人殺無赦，這是民族大義。
當年忠肅公于謙也是這麼幹的。
在這件事上婦人之仁，可能會導致幾萬甚至十幾萬大明軍民因此丟掉性命。
朱載圳的選擇是正確的。
俺答汗駐地。
俺答汗和三娘子正在宴請朱載坖。
俺答汗苦口婆心相勸：“朱兄弟，你葬送了明軍的十四萬精銳。如果回了大明，你的父親能夠饒恕你嘛？還不如與我合作，當大明的新皇帝呢。”
朱載坖一言不發。
三娘子在一旁笑道：“瞧我們大汗。幫你打天下，幫你守天下。用你們漢人的話說，這種好事兒打着燈籠都難找。”
朱載坖猛然起身，指着俺答汗的鼻子痛罵：“孤豈能與胡虜爲伍？孤生是大明的王爺，死是大明的死王爺！自古漢賊不兩立！”
朱載坖雖然沒有自盡的勇氣，可他絕不會當明奸。他保持着一個大明皇子最基本的底線。
三娘子道：“你不要不識擡舉。”
朱載坖正色道：“你們那叫擡舉孤？你們那是讓孤背叛祖宗！
認賊作父，當兒皇帝？這膽量，孤沒有！”
三娘子從一名侍立的韃靼士兵腰間抽出了彎刀，橫在了朱載坖的脖子上：“難道你不怕死嘛？”
朱載坖微微一笑：“你快殺了孤吧！殺孤等於成全孤。孤是個廢物，沒有自盡的勇氣。可孤不敢有失大義！”
朱載坖雖說被俘虜了，卻一直保留着一個大明皇子的尊嚴，見韃靼人必自稱爲“孤”。
俺答汗笑道：“好了好了。朱兄弟不肯合作，是因爲還沒想通。把他送下去，讓他繼續考慮吧。”
韃靼士兵押走了朱載坖。
三娘子道：“這人不識好歹，留着無用。”
俺答汗卻道：“我倒是有些佩服這個人。他雖在兵事上是個傻子，卻很有骨氣。這個人先留着。
明天一早咱們開拔，轉向宣府方向，沿途俘虜大明百姓。”
韃靼軍向西而行，沿途的縣、鄉遭了殃。財富、糧食被洗劫一空。少數百姓抵抗，難敵韃靼人的彎刀。剩下的全都做了俘虜。
等待他們的，將是淪爲肉盾炮灰的命運。
韃靼軍在大明境內如入無人之境。俺答汗的膽子大了起來。他將十三萬本部兵馬和三萬打來孫部兵馬分爲四路，轉而南下，攻掠京城周圍的北直隸地方。
京城，永壽宮，嘉靖帝再次召開了御前擴大會議。
時逢危局，嘉靖帝不再搞那套帳內聽政、敲罄表態的把戲。
楊博道：“接哨探稟報。北虜兵分四路。一路沿懷柔、順義、香河直奔寶坻。
一路經延慶奔保安、宣府；一路自保安南下，掠易州、容城、任丘；一路劫掠阜平、行唐。
韃軍不攻打任何府城，只攻打縣城、劫掠鄉間。
我們兵部估算，俺答汗已經劫掠了北直隸十八個縣，擄走百姓近十萬人。”
嘉靖帝怒道：“他們掠走的那些人，都是朕的子民！掠走的那些財帛，都是朕的錢！”
太子朱載圳表明了態度：“父皇，諸位臣工。我認爲，大明絕不能坐視俺答汗在境內橫行，擄掠我們的子民。”
朱載圳已是太子，在御前會議時稱呼衆官員爲“臣工”。不過他還是習慣自稱“我”。
他總感覺在嘉靖帝面前稱孤道寡不太合適。
嚴嵩道：“可以命北直隸衛所軍給予韃靼人迎頭痛擊。”
朱載圳道：“北直隸衛所軍中的青壯都已經進京勤王。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
讓他們去打韃靼，等於給韃靼送俘虜、送肉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