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回型陣都像是一個豎起倒刺的豪豬,且,這隻豪豬還能夠射出身上的刺。
一支支長矛或扎向馬腹,或扎向韃靼輕騎兵的胸膛。即便有韃靼輕騎兵僥倖衝到陣前,還有火銃上的刺刀等着他們。
更風騷的是,陣中的火銃手已經開始自由射擊。時不時射出一銃散子。
近距離搏殺,散子可比弓箭殺傷力大多了。
右大萬戶無奈之下,下了一道命令:“換弓!”
韃靼輕騎兵連忙收起彎刀,換上了弓箭,開始攢射。
戚家軍這纔開始出現了傷亡!
一名十七八歲的韃靼輕騎兵,剛射了一箭,忽然感覺自己的前胸涼絲絲的。
他低頭一看,自己的前胸已經被火銃散子轟出了七八個血洞。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又一銃轟在了他的腦袋上。他應聲落馬。
一個四十多歲的韃靼什長施展着他精湛的馬技,臥在馬背的一側邊射出弓箭,邊躲避着橫飛的銃子。
正所謂切槍切的花,死了喊聲擦。韃靼什長一個不留神,馬失前蹄撞上了長矛。
戰馬轟然倒地,韃靼什長因巨大的前衝力,摔進了戚家軍回型陣裏。摔的七葷八素的他,還未站起身,就被一柄刺刀扎穿了脖頸。
右萬戶目瞪口呆。跟明軍步卒作戰,哪裏喫過這麼大的虧?
即便換了弓箭,對明軍的殺傷也有限的很。而己方,則要頂着長矛的戳刺,撲面而來的散子。
右萬戶是個理智的人。他決定——撤退!
去他孃的,這仗沒法打!先撤回去,等汗妃突襲了明軍的中軍,再隨正面主力壓上去吧!
右萬戶高聲下令:“吹兩聲牛角,快!”
韃靼軍下達軍令,用的都是牛角。一聲爲進,兩聲爲退。
“嘟~嘟~”。明軍左翼的這股韃靼輕騎兵開始全線後撤。
來的時候他們有一萬,撤出只剩下了六千。
戚家軍這邊傷亡二百。
相隔兩個時代的騎兵戰術與步兵戰術,導致了一比二十的戰損比。
右翼俞大猷那邊的戰況也差不多。韃靼輕騎兵死傷三千,全線後撤。
現在韃靼那邊只能等待三娘子統帥的三千怯薛軍,像一柄尖刀一般插進明軍的心臟。
明軍中軍,朱載圳凝視着戰場,看着左、右兩翼的韃靼輕騎兵倉皇后撤。
朱載圳道:“正主該來了。”
三娘子帶着三千怯薛重騎兵,繞了一個大圈,終於出現在了朱載圳的後方。
隆隆的馬蹄聲就是預警!
朱載圳高聲下令:“調轉炮口!”
四十門弗朗機炮,二十門重炮,外加五十門虎蹲炮全部調轉炮口,指向怯薛軍。
弗朗機炮全部裝填了散子,這是基本操作。二十門重炮也裝填了散子,這就比較風騷了!
重炮裝填散子的數量,是弗朗機炮的五倍有餘。
更風騷的是,能夠兩人操控的小型火炮——虎蹲炮亦裝填了散子。
三娘子率領的怯薛軍距離明軍中軍三百步!三娘子甚至能看清楚那些皮膚黝黑、手腳粗壯的戚家軍士兵的臉。
三娘子自信滿滿。四排橫隊怯薛軍,最多陣亡第一排橫隊的八百人,而後就能衝入中軍,斬殺或生擒明國太子。接下來全線壓上、前後夾擊、大獲全勝......
“轟轟轟!”輕、重一百一十門炮,一次射出的散子恐怕得有五六千枚。說是散子,其實就是火銃的銃子。
這樣密集的彈幕,別說是怯薛軍了,就算長生天披上重甲都頂不住。
三千怯薛軍,僅這一輪炮轟就死傷三四百人。
雙方距離一百五十步。火銃手開始了銃擊。跟戚繼光那邊一樣,第一排、第二排射銃子。
又有一百多怯薛軍倒在了戰場上。
雙方距離一百步。迎接怯薛軍的是散子。不過怯薛軍身着重甲,散子對他們的殺傷有限。
散子沒用,手榴彈卻是大殺器!
雙方距離五十步,擲彈兵投出了一千枚手榴彈......
這哪裏是打仗?分明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高端的獵手總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朱載圳那頭“肥羊”就站在那兒,等着三娘子這頭母狼來撲。
母狼率領狼羣衝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對面的不是肥羊,而是猛虎!
當中路戚家軍掄完三板斧,集結成七個回字型軍陣時,三千怯薛軍已經只剩下了一半兒。
三娘子的心態,跟剛纔攻擊明軍左翼的右萬戶一樣:終於能短兵相接了!只要短兵相接,明國步卒就會成爲一羣待宰的羔羊。
一千五百怯薛重騎兵對三四千明軍步卒,優勢在我!
片刻後三娘子突然發現自己想的太美了!
回形軍陣豎起了長矛,變成了刺蝟。陣中還時不時射出一排銃子。
朱載圳所在的回型軍陣中,有一個二十一歲的總旗,名叫陳大成。他家境赤貧,祖孫三代都靠着在八保山挖銅礦爲生。
他的父親、祖父都四十來歲時得了咯血癥病故了。
咯血癥是八保山的礦工們中很常見的一種病。
明知道會得絕症,他還是每天起早貪黑往礦洞裏鑽。因爲他是家裏的頂樑柱,老孃、一個弟弟、兩個妹妹都靠他一人養活。
即便他再勤力,家裏的日子還是過的緊巴巴的。
直到一年零七個月之前,景川王義烏招兵,他成了一名光榮的戚家軍。
殺倭寇不僅光榮,更有着無盡的實惠。靠着優渥的軍餉,他娘終於喫得上縣城藥鋪裏的藥;他弟弟上了私塾,讀書明理;兩個妹妹也都訂了親,準備好了讓婆家高看一眼的嫁妝。
可以說,以前的景川王,現在的太子殿下改變了他一家人的命運。
陳大成沒怎麼讀過書,不曉得什麼家國大義。他只知道一個樸素的道理,人應該知恩圖報。
太子爺是我全家的恩人。他現在就在我身後。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護我恩人周全!
陳大成人高臂長,不斷刺出長矛,戳向一個又一個怯薛軍。他已經殺紅了眼!
來吧!敢動我大明皇太子者,死!
二十多年後,已是駐倭明軍總兵官的陳大成,還總是跟人津津樂道:嘉靖四十一年壬戌之變中的寶坻之戰,咱陳大成保護過當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