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眼淚婆娑,一句話不說。顯然是不想走。
朱載圳道:“要不,你在家裏住一宿?”
香香是屬狗臉的,說變就變。一聽這話立即破涕爲笑。
哪曾想,楊博和長子楊俊民“噗通”一聲給香香跪下了。
楊博給自己的孫女磕了個頭:“太子側妃不得在宮外過夜,這是宮制。若楊妃您一意孤行,臣將長跪不起。”
香香急眼了:“祖父,父親,你們快起來啊。我走還不成嘛。”
朱載圳領着香香離開了楊府。
在回宮的輦車上,香香朝着自己的家望了又望:“太子哥哥,嫁給你,香香有家都不能回了。”
朱載圳摸了摸香香的腦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一入宮門深似海,父母親友皆僕臣啊。”
香香靠在了朱載圳的肩膀上,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朱載圳寬慰她:“沒事兒,以後我經常帶你去楊府就是了。”
回宮之後,朱載圳先去見了嘉靖帝。
嘉靖帝道:“聽黃錦說早朝時你要裁軍,楊博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你現在知道朕這些年的苦衷了吧?想辦成一件事,實在是太難了。”
朱載圳道:“父皇,兒臣已經勸服了楊博。今後他會支持兒臣的裁軍方略。”
嘉靖帝眼前一亮:“怎麼勸服的?”
朱載圳將剛纔對楊博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嘉靖帝聽後目瞪口呆:“朕打十六歲就有裁撤衛所軍的念頭。幾十年了都沒做到。
如果按照你的方略去施行,裁撤之事易如反掌!
你這個監國太子,比我這個皇帝強啊!”
朱載圳道:“父皇過譽。兒臣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您纔是大智大慧。”
嘉靖帝站起身,走到龍案前,拿起一個木匣。
那個木匣放在龍案上有兩年了。朱載圳猜測木匣裏裝的是兵符。
沒想到,嘉靖帝打開木匣,從裏面拿出了一枚護身符。
嘉靖帝道:“這護身符是朕從興獻王府入京前,你祖母送朕的。”
朱載圳問:“慈孝獻皇后?”
嘉靖帝微微點頭:“嗯。當時你祖母對朕說,這枚護身符是她在三清上仙面前祈福七七四十九天求來的。能保佑朕做個千古明君。
呵,朕辜負了你祖母的期望啊。千古明君沒當上,倒在天下人口中落得個‘昏君’的考語。
今日,朕將這護身符轉贈於圳兒你。”
朱載圳雙手接過護身符:“父皇,兒臣不做什麼千古明君。只願皇祖母在天有靈,保佑兒臣能當個合格的太子,合格的好兒子。”
朱載圳的話令嘉靖帝十分感動:“好,好!朕的好兒子。”
七日之後,北直隸都司、二十四位指揮使進了京。
楊博在府中設下了宴席。
衆人坐定後,楊博說:“諸位,咱們先別開席。要等一位貴客到訪。”
軍頭們七嘴八舌:“楊部堂,什麼貴客啊?那人能保住我們的衛所嘛?”
“下面都傳開了。說太子爺剛監了國。要拿我們北直隸的衛所開刀立威。”
“哼,太子爺就是偏向南兵,瞧不起我們這些北軍!”
“要是給我們發餉,多了不用說,只要是南兵的一半兒,我們打仗的時候也敢拼命!”
朱載圳身穿便服走進了飯廳,恰好聽到了“太子爺太偏心了”這句話。
楊博驚慌失措,連忙給朱載圳跪倒:“太子爺,武人心直口快,嘴上沒有把門的。請您恕罪。”
軍頭們一聽說眼前這人就是太子,連忙紛紛跪倒磕頭。
朱載圳大手一揮:“都是爽利人,免了那套虛禮吧。都坐下。”
楊博將朱載圳請到了主位。
朱載圳道:“剛纔那位袍澤說的沒錯。我是偏心。只不過,我是偏心你們北直隸衛所軍!
告訴你們吧!我要裁撤你們,是因爲給你們找到了一條大大的生財之道。”
北直隸的都司姓蔣。他拱手道:“敢問太子爺,什麼生財之道?”
朱載圳笑道:“我先賣個關子。說另一件事。我已請旨皇上。此番裁軍,不查空額,不查軍田賬目。”
一衆軍頭聞言面面相覷。他們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朱載圳又道:“我知道,諸位都是一方地頭蛇、大地主。你們每個人手裏,都有個幾千畝上萬畝地。
那些地是怎麼來的,我心中有數,你們心中也有數。大家心照不宣。
一句話,對於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我既往不咎。”
楊博當起了捧哏:“你們還不謝過太子爺不究之恩?”
一衆軍頭紛紛起身:“謝過王爺大恩。”
朱載圳道:“下面說說我給你們找的生財之道——那就是鏢局!”
鏢局,最早的物流。
後世有這樣一個段子。說某應屆生參加考研面試,報的是物流專業。
考官問:爲什麼要選擇這個專業?
應屆生眼睛咕嚕一轉,心想:說覺得這行業好找工作豈不是太low了?得扯扯情懷,加個情懷分。
於是應屆生答:因爲這是家族傳承。我祖上四代都是幹物流的。
考官哭笑不得:你知道物流纔出現了多少年嘛?你四代幹物流?
應屆生反應極快:我曾祖父是開鏢局的。
考官大悅,直接給滿分。
這個段子說明,鏢局的本質就是物流。
朱載圳道:“浙江的絲綢在當地是六兩銀子。商人們販運到京城裏來,卻是九兩銀子。你們知道是爲何嘛?”
蔣都司答道:“末將十五年前曾在浙江做過指揮僉事。浙江絲綢北運到京城,有兩千六百里的路程。
千山萬水的難運啊。走水路,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水匪。走陸路,不知道有多少的土匪。”
朱載圳笑道:“我聽說土匪有個規矩,不搶驛站官道上的貨,對嘛?”
自古官匪一家。北直隸就有幾股土匪,每年給蔣都司上貢。他對這事兒一清二楚:“太子爺英明。正是如此。
驛站官道是朝廷的。土匪要是搶驛站官道上的貨,豈不是自尋死路?他們沒那麼傻。”
朱載圳又問:“那爲何江南商人們不走官道運送貨物呢?”
蔣都司答道:“因爲官道官道,只准運送官家的貨物,譬如貢綢、官糧之類。商人們運的絲綢屬於私貨,走官道是要挨板子的。
官道之間的驛站,也只准官家人留宿、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