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十幾名配着火銃的錦衣衛大漢將軍衝進了書房,燕別翅排開。
大明太子朱載圳走了進來。
朱載圳穿着一身便裝。然而貴人氣度是掩藏不住的。
邵大俠拱手:“您是新進錦衣衛的大人?眼生的很。敢問姓名?”
一旁隨行的錦衣衛千戶呵斥:“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太子爺!”
即便邵大俠久經世故,可跟當朝太子面對面,還是讓他目瞪口呆。
呆了半晌他才跪倒叩頭:“草民邵方,見過太子爺。”
他在江湖闖蕩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感到了徹骨的絕望:如果我哪兒得罪了太子。太子要我的命,別說陸炳、嚴世藩了,神仙都留不住我。
朱載圳的態度大大出乎他的預料:“邵大俠請起。我雖是太子,卻好交朋友。今日想結交你這個朋友。你們都下去,我跟邵大俠有話說。”
錦衣衛千戶連忙道:“太子爺,此人......”
朱載圳一揮手,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多嘴!邵大俠是忠義之士,你還怕他刺王殺駕不成?下去!”
衆人全部退出了書房。
朱載圳道:“邵大俠,請起,坐。”
邵大俠雖起身,卻不敢跟朱載圳對坐。垂手而立。
朱載圳微微一笑:“你要是覺得站着自在些,就站着吧。我來貴府沒有惡意。兩百多名錦衣衛擾了貴府的清靜,請你海涵。
沒有辦法啊,誰讓我是太子呢。出入都要錦衣衛隨扈。”
邵大俠拱手:“太子爺能蒞臨寒舍,寒舍蓬蓽生輝。”
朱載圳道:“好了,咱們言歸正傳。我聽說你在北邊有跟韃靼人做走私生意的渠道?”
邵大俠道:“不敢欺瞞東南平倭,北御韃靼的英雄太子。有。
若太子爺覺得此事有違大明律法。無論您要判草民凌遲還是梟首。草民絕無二話,願引頸待戮。”
朱載圳毫不客氣的拿起案頭胖書商喝剩下的半碗酒,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呵,好香的二鍋頭。我就不客氣了啊。”
說完朱載圳抿了一口:“嘶,好酒。我若因你那點走私生意治你的罪,何須親自來你府上?派個錦衣衛總旗來不就成了?
我是有求於你。”
邵大俠試探着問:“不知太子爺有什麼事吩咐草民?”
邵大俠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想:該不會是讓我刺殺皇上吧?如果是那樣,我還不如自盡呢。
朱載圳說出了此行的目的:“是這樣。我打算出擊草原,一雪土木堡之變、庚戌之變、壬戌之變之恥!
可是,雪恥需要騎兵。騎兵需要戰馬。
產馬地在韃靼人手中攥着呢。通貢互市,他們賣給大明的都是上不了戰場的劣馬。
我希望你能幫朝廷,從韃靼那邊走私能夠馴成戰馬的良馬。”
邵大俠長舒了一口氣:“這事好辦。京城中公子哥們所騎的高頭大馬,都是草民從韃靼人手中走私過來的。
不知太子爺想要多少匹?”
朱載圳道:“最少十萬匹,多多益善。”
成吉思汗時曾定下制度,一名騎兵最少要配備五匹馬換乘,以保持長途奔襲的速度。
俺答汗南侵時,因覺得對付步卒不需要長途奔襲,故而每名騎兵只帶了兩匹馬。
朱載圳想要初步建立兩萬人的騎兵隊伍,收復河套養馬地。就必須參照成吉思汗時代的標準,給每名騎兵五匹馬。
邵大俠聽到“十萬匹”這個數字,吸了一口涼氣:“草民不敢欺瞞太子。這事有些難。”
朱載圳道:“如果不難,我就不來找你了!我來你府上之前,讓錦衣衛的人調閱過你的檔底。
你爲人豪爽,樂於助人。且曉大義、有大節。三年前山西鬧旱災,你捐了三分之一家產。
也正因如此,錦衣衛才一直沒有動你這個攪合進朝局裏的江湖人士。
我希望你這回能用盡一切方法幫朝廷。我不會讓你白乾。事成之後,一筆不菲的賞金是少不了你的。”
邵大俠聞言色變:“賞金?太子爺,請恕草民之言。您也太輕視草民了!”
朱載圳凝視着他:“哦?”
邵大俠道:“太子爺,失禮了,請看!”
說完邵大俠拉開了自己的衣袖。他的胳膊上有一道筆直的疤,一看就是刀疤。
朱載圳問:“這是你在江湖之中縱橫時留下的紀念?”
邵大俠微微搖頭:“不,這是韃靼人留給草民的血海深仇!二十一年前,一股韃靼騎兵入寇大同。其中三百人闖到了我家鄉的村落裏。
我家上下十三口,全部死於韃靼人的彎刀下。他們連我三歲的兒子都沒放過。我的右臂也捱了一彎刀,差點廢掉。
家裏的房子被燒了,人都死光了。沒有辦法,草民纔到了京城謀生。
您是打跑韃靼人的大英雄。您要草民辦對付韃靼人的事,是在替草民報血海深仇呢!草民就算再不是個東西,也不能要什麼賞銀啊!
草民雖是草莽,卻堅信一條道理,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要不是您打跑了韃靼人。若讓韃靼人進了京......草民在京城置辦的這個新家也會被付之一炬!
草民的妻妾們會淪爲韃靼人的玩物。草民這些年積累的那點家產也會成爲韃靼人的戰利品!
太子爺要買戰馬打韃靼人,別說不給賞金了。就算讓草民捐出全部家產,草民都不會說半個不字!”
朱載圳感慨了一聲:“仗義多爲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啊。朝廷裏的文官們,但凡有你一半兒的覺悟。朝局前兩年也不至於傾頹成那樣。”
邵大俠道:“仗義二字不敢當。草民只是在盡一個大明百姓該盡的義務罷了。
十萬匹之數的確有些難。因爲韃靼官面上對良馬看得極嚴。販到大明來是死罪。草原上只有少數有吞天之膽的韃靼商人才敢幹這樁生意。
不過草民就算使出渾身解數,甚至搭上這條命,也會幫太子辦成這件事。
自即日起,草民的諸般生意都不做了!明日就動身去北邊,專辦太子爺交待的這件事。”
朱載圳感慨:“我送你一句話——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你當的起‘大俠’二字!”
邵大俠聽到這話,這個響噹噹的硬漢竟然流出了鱷魚的眼淚:“太子爺,京城裏的高官草民認識不少。可他們只把草民當成一個夜壺。要用的時候拎出來。沒用了就塞進牀底下去。
您卻這麼看得起草民。士爲知己者死。草民雖不是文士,卻是死士。自今日起,草民這條命就是太子您的了。”
朱載圳爽朗的一笑:“我要你的命做什麼?我要你好好活着,看着明軍的健兒們是如何替你報血海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