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他要拿自己開刀了。
楊博道:“皇上,大明官場不僅有封疆不可久任的規矩,還有天官不可久任的規矩。
自嘉靖三十八年,臣回京擔任兵部尚書以來,臣管兵已有十五年之久。
臣今年已經六十六歲了。垂垂老矣。已不適合繼續擔任陸軍部尚書一職。臣請皇上開恩,準臣辭去陸軍部尚書,擔任個閒在差事。”
“啪!”朱載圳一拍桌子,嚇了衆人一大跳!
朱載圳大喊了一聲:“姻祖父不能走!陸軍部不能沒有姻祖父!
陸海兩軍,乃是大明的兩根撐天之柱!陸軍部交給旁人,朕不放心!
只有姻祖父管着陸軍部,朕才能喫得香,睡的安!
您要是不願再當陸軍部尚書,朕情願把陸軍部撤銷!”
朱載圳的話,看似是在挽留楊博,實際是在試探楊博。
楊博是朝廷中第一正直也第一有心眼的老狐狸。朱載圳出招試探,他一瞬間就想出了應對之法!
楊博道:“皇上,陸軍部尚書既有統兵權,又有調兵權。
凡事總要往長遠打算。臣對朱明皇族忠心耿耿,不能保證繼任者也是忠心耿耿之人。
自陸軍設部後,就只有尚書,未設侍郎。
臣以爲,應加設左、右侍郎,分尚書之權。
今後陸軍部的調兵令,必須由尚書、左侍郎、右侍郎、陸軍元帥四人聯名,方可生效。”
朱載圳點點頭:“嗯,此法甚好。不光是陸軍部,海軍部、警政部也該增設左、右侍郎了。”
楊博叩首:“皇上英明。”
朱載圳笑道:“哎呀。明明是慶祝爹榮登仙位的家宴。朕怎麼又提及政務了。朕自罰三杯。”
一場杯酒釋兵權、釋政權、奪家財的好戲,就此落幕。
十二歲的鄭王世子朱翊鈞,一直豎着耳朵,聆聽、揣度、學習着其中奧妙。
聰明人不用特意去教。耳聞目染就能有所得。
少年老成的朱翊鈞心道:呵,皇叔好手段。楊博好才智。這場君臣鬥法,我算是學到了。
翌日早朝。楊博三道奏本一上,整個皇極殿鴉雀無聲!
朱載圳準了他的奏本。下旨明令官員家眷禁止經商;調楊俊民去藏域;另在陸軍、海軍、警政三部設左、右侍郎。
站在文臣武將中的毛海峯雖然憨直、雖然文盲,卻不蠢!
他立馬出班響應:“稟皇上,臣於東南抗倭期間,偶得了海賊王汪直的千萬家產。這些年雖有些花費,但尚餘八百萬之巨。
臣也願意將家財獻出!臣是朝廷的海軍元帥,要那麼多銀子作什麼?”
朱載圳笑道:“不妥吧。朕命國庫接受了姻祖父的捐贈,已經有奪臣子之財的嫌疑了。”
毛海峯道:“皇上,臣沒打算把銀子獻給國庫啊。”
朱載圳疑惑:“啊?那你要獻給誰?”
毛海峯道:“皇上,臣是長公主的師傅。長公主何等高貴。等長大嫁人時,定然需要一筆豐厚的嫁妝,纔不辱沒了她的尊貴身份。
臣願將八百萬銀圓的家產,獻給長公主。當作長公主出嫁時的嫁妝!”
毛海峯沒有子女。一直將古靈精怪的萌娃朱笑嫣當成自己的女兒。
不過他沒有立即表態。
見朱載圳不說話。毛海峯竟在朝堂上耍起了無賴:“皇上,臣的家財是獻給長公主的。跟皇上您沒什麼關係。您讓臣獻,臣要獻。
您不讓臣獻,臣也要獻!”
縱觀滿朝文武,敢說這種話的,也就毛海峯一人!
朱載圳笑道:“朕怎麼能阻攔呢?那樣豈不辜負了你對長公主的忠誠?好吧,準你所請。銀子先放內承運庫,朕替長公主保管。
陳洪,內承運庫是你管的。記住了,無論發生任何事這筆銀子都不能動。這是長公主的嫁妝錢!”
陸軍、海軍兩大軍頭一帶頭。官員們紛紛開始表態,願捐獻家財。
朱載圳卻大手一揮:“除了楊博和毛海峯的捐獻。其餘臣子捐獻朝廷一律不受!
你們今後只要恪守好‘官員家眷不得經商’的底限就是了。
朕要是接收了你們的捐獻,豈不真成了貪財好貨、搜刮臣下的財迷皇帝?”
說完這話,朱載圳一愣神:這話說的怎麼這麼彆扭呢?我好像在罵自己的親爹。
永壽宮那邊,嘉靖忽然打了兩個噴嚏。他還自言自語呢:“一想二罵三掛念,誰罵我呢?”
一衆文臣武將們保住了家財,如得大赦,長舒了一口氣。
過了幾日。長公主府。
毛海峯光着膀子、拿着钁頭,正在領着人挖一個模型海。
陸軍有沙盤,海軍有模型海。
這個模型海,是嚴格按照科學院繪製的世界堪輿圖設計的。長三丈、寬三丈。
挖好模型海後,毛海峯命人注了一尺深的水。
朱笑嫣坐在模型海旁邊的椅子上,耷拉着兩條小腿,大嚼着油炸糕看熱鬧。
模型海完工後。毛海峯命人在裏面放上了十艘做工精巧的蓋倫船模型。
毛海峯道:“長公主,今日臣要教你海戰的艦隊編隊技巧。”
紙上得來終覺淺。毛海峯爲了教導朱笑嫣,正兒八經下了苦功夫。
這樣寓教於樂的講解,朱笑嫣喜歡得不得了。
上了半天課。當日的課程完畢。毛海峯準備離開。
朱笑嫣卻道:“師傅,我聽說你把家裏的錢全交到內承運庫啦。說要給我辦嫁妝。你以後花什麼啊?”
毛海峯道:“臣有俸祿啊。只要長公主您長大成人後,大婚辦得風風光光的。臣就算窮得啃苞米麪窩頭,心裏也高興。”
朱笑嫣被毛海峯感動哭了:“嚶嚶嚶!師傅真像是嫣嫣第二個爹!”
毛海峯連忙道:“長公主不要亂說。臣這輩子,只忠誠於兩個人。一個是皇上,一個就是您。
爲了您和皇上,臣就算紅炮子穿心也在所不惜!”
海賊出身的人,最忌諱說“紅炮子穿心”。
朱笑嫣道:“父皇說嫣嫣有去歐羅巴當女皇的命!我要是當了女皇,把一半兒疆土都分給師傅!”
這是小孩的戲言。毛海峯沒當真。。
當然,朱笑嫣成爲女皇后,也沒真把疆土分給毛海峯一半兒。
但是,朱笑嫣一生都將毛海峯當作自己的半個父親。毛海峯九十歲無疾而終後,凱瑟琳大帝肝腸寸斷,把嗓子都給哭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