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腳步聲時遠時近,顯然還需要一點尋找的慧根。

    轉身回到書房,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他並不意外。臨走前他對米迦勒說的那番話,看來她沒有足以交換的條件。

    走是對的,以免他失手殺了最貼近他心的四使。

    不過現在槍不在他身上呢,或許米迦勒那傢伙走運!

    “你這該死的王八蛋瘟神,給我站住不要躲,本大爺要來殺你了!”安雅劃破天際的喊聲無疑增添了一絲生氣。

    這大不敬的宣戰詞並沒有讓早回到書房、好整以暇坐在桌案前閱讀的大人眉頭有一絲波動;壁爐裏已被燒白的木炭殘留着餘溫,與他慣性披着的雪色披肩相得益彰,透出餘燼、不帶有希望的悲傷感。

    王八蛋瘟神?這真是有趣的宣戰,從出生以來還沒人敢如此大呼小叫,就算在童年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也沒人敢!

    女人,恭喜你成爲我最新的玩物,別太快讓我失望!

    門外聽到熟悉的密碼按鍵聲響,他爲了雪莉特意解除了設定,看來這人不是她;從腳步和呼吸聲判斷是短暫消失的米迦勒──以及,艾登?

    “大人。”一男一女,異口同聲問候着深夜不寐的主人。

    “嗯。”不須贅述,米迦勒該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大人,我的身體、意志和生命都已奉獻給您;與其說我有什麼能給您,不如說我能爲您做些什麼。”個性浮誇張揚的米迦勒,在大人面前也是溫馴如馬戲團的獅子。

    “所以艾登就出現了?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答案。”大人輕如浮雲的笑着,心裏對於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感到期待。“姑且留着看看你能爲我做些什麼。”

    艾登看了她一眼,兩人對於剛進門就聽到那轟天巨響的宣戰詞,心照不宣。

    只是啊……這大人和雪莉到底半夜不睡在幹什麼呢?

    “王八蛋!”安雅用力拉開厚重的實木大門,靠着微光看見房裏不只是盯着她看的瘟神;還有艾登和米迦勒,一時之間她有些恍惚。

    這兩個是瘟神的心腹,是可以賣命的人……那她剛剛一路上大聲嚷嚷要宰了他!手裏還拿着那傢伙的手槍!

    慘了,她會先變成槍靶子!

    說什麼都不對而且顯得滑稽,還是轉頭就走吧。

    “站住!”大人輕巧的一聲命令,卻讓安雅的雙腳像被釘住一般,無法移動分毫。“見了我轉身就走?沒禮貌的壞女孩我該如何處置?”

    深呼吸,你手上有他的槍,至少能有嚇阻作用。

    “米迦勒,你把我抓來這裏就是讓這男人戲弄我嗎?”行,要面對面吵架的話,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從小跟斯拉維、恩佐和笨蛋昆廷吵到大,還沒有一次輸過的。

    只見艾登和米迦勒兩人如左右護法般站在瘟神的後方,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你把我抓來這裏,留下一張莫名其妙的字條,你喫飽撐着不睡覺幹嘛?”

    面對安雅的質疑大人沒有回答,只是勾着淡淡的笑意。安雅心知肚明,那絕對是看好戲的不軌笑容。

    “聽不懂人話的壞女孩,怎麼樣你纔會記住呢?”大人起身,繞過礙眼的桌案朝她前進;佇立在倒映着雪光的窗邊,顯得那樣的孤高。

    “你不要再靠近我,我真的會開槍喔!”安雅雙手平舉着,右手笨拙地上膛,關保險後隨時能攻擊。

    “我求之不得。”大人按她所說停住了腳步,優雅地靠在桌緣,環胸的雙手藏在雪色披肩之下。“用你手上的槍,殺了我。”

    艾登和米迦勒聽到這對話,不免露出了驚恐之色。

    大人到底在想什麼?

    “你……”安雅語塞,這種情況她從來沒面對過,緊握槍枝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不對,這人敢這樣挑釁就代表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左右護法都在了他能怕什麼;搞不好子彈一出,還有辦法轉彎擊中她呢!

    “他們倆個是看好戲的,不會出手。”適時地,點到爲止。

    這王八蛋瘟神真的會讀心術,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瘟神的支配範圍。

    “先出去!我們雪莉防備心很重!”大人輕輕舉起一隻手,艾登和米迦勒縱有再多擔憂,也只能絕對服從地離去。

    真的走了……這空間只剩下她和瘟神?她似乎讓自己陷入更危險的處境,可是她自己又逃不出去,這座連手機都失去訊號的監牢,她要走只能與獄監面對面談判。

    “你要怎樣纔會放我走?”

    “你必須和我站在同一高度上,我才考慮與你談判。”

    “喔是嗎?你以爲我不敢?”沒事的安雅,他敢放這種大話肯定做好準備,也可能在披風下是全身的武裝,她的擔心猶豫搞不好他正恥笑着。

    顫抖的手指在扳機上漸漸施力,避開他左胸的要害,眼睛一閉、牙關一咬,爲了她往後的自由,放任子彈飛吧!

    她人生的第一次射擊獻給了瘟神監牢的防彈玻璃,那煙硝味、那後座力她已深刻了解。

    可這次,她的面前是一個人,她的槍口對着活生生的人類;在這麼近距離之下,子彈搞不好都能射穿他的胸膛!

    大人、艾登和米迦勒都習以爲常的轟然巨響,隨之噴發的汨汨鮮血也見怪不怪,但安雅卻被他嚇腦子一片空白,彼此之間的氣氛沉默到令人心慌。

    “你……爲什麼不躲?”許久,安雅才從口中擠出這幾個字。

    子彈真的擊中了他,充滿鐵鏽味的鮮血染溼了他好看的雪色披肩,這怵目驚心的畫面是她造成的。那位置,絕對是胸口中了槍,怎麼她這個射擊菜鳥在這種要命時刻就這麼準!

    “爲什麼要躲?”大人面不改色地笑着,相較於安雅的花容失色,彷佛鬼魅一般。“你達成了條件,我會回答當時你在酒吧錯過的答案。”

    “比起這個……你應該先止血吧!我去叫救護車!”安雅拋下還燙着的手槍,跨步靠近欲察看傷勢,卻被他一手推開。

    “你的槍法還沒有了不起到能傷我要害。”

    “我不想承擔讓你掛了的罪名。”她口中強辯,但是表情卻無法騙人地擔心着。“就算沒傷到你要害,你在流血是事實,少在那邊逞強快給我叫救護車!”

    大哥二哥常說,她的良心肯定在出生時遺留在弟弟昆廷身上。她沒否認,但是一點點惻隱之心她還是有的!不會對被自己所傷之人見死不救!

    “這裏有電磁波屏障,手機無效。”大人抓住安雅的手,反身將她壓在桌案上,居高臨下地瞪着她,涌出的鮮血澆在她的衣服之上。

    “好熱……”原來鮮血,是這麼讓人心慌的溫度。

    “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大人眼看鮮血染溼她胸口的速度比自己料想更快,或許傷口真的挺嚴重。“你想知道什麼?”

    “那個不重要吧!我以爲你這種王八蛋一定做好了萬全準備纔敢挑釁我,居然蠢到用血肉之軀去擋子彈……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安雅使勁想推開他,怎料這男人受了重傷卻還文風不動,力氣驚人,她被壓在他身下動彈不得。“說我學不會不討皮肉痛,你是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句話!”

    “我承諾你的,就會給你。告訴我,你要知道什麼?”

    “你這人真的有毛病!”一定要她說點什麼是嗎?擡眼以炙熱的眼神瞪着上方的男人,這才驚覺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若不是溫熱且溼溽的胸口提醒着自己,她定會認爲他根本很好。

    這是坐在這個位子上的龍頭老大必須要練就的技能嗎?

    這個位置,究竟有多麼孤單?

    “別讓我問第三次。你要知道什麼?”

    一定要說點什麼是嗎?啊隨便啦!

    “你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受到槍傷的人,忍痛是身爲組織龍頭的首要技能?”

    問他痛不痛?

    痛,這個字眼不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雪莉可以問千百個問題,卻挑中最是他隱私的一部份。

    “你費盡心思來到我面前,最後只想問我痛不痛?”她真的,很對味啊!

    大人輕聲一笑,如此近的距離讓安雅都能感受到他口中吐出的好聞氣息。

    原來,米迦勒他們懼怕的大人,身上帶有如此好聞的香氣。

    而且──在這近距離對視之下她才發現,大人的左右瞳孔不同色;所以那天她看到的左眼是戴了瞳孔變色,怪不得會覺得毫無生氣……現正倒映着她身影的湖水藍瞳孔,宛如冰裂的紋路熠熠生輝着,好漂亮。

    一藍一綠?所以那天艾登纔會醉,因爲那杯酒色正是藍綠漸層,讓他見到了出賣靈魂的那人的影子;所以那天這瘟神纔不會醉,因爲她沒真正觀察到他的心!

    “現在不是你發問的時候,回答我!”安雅依舊嘗試掙扎,可不只雙手動不了,甚至連心靈都差點被那寒冷的眼瞳給凍住。

    當然,只是差點。

    “我生來沒有痛感神經,如此而已。”大人云淡風輕說道。

    生來沒有……痛感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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