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熹並沒有跟上古生元他們。
他一個小小的“一流”武者，跟一羣世間法界，大宗師，還有妖怪混個燈籠？
嚴熹故意遲了片刻，這才施施然下山，他走的又慢，自然追不上前面的五個人。
自從穿越甲寅界，嚴熹就幾乎沒有孤身一人過，身邊最差也有個小掛件月池，人數多的時候，超過兩位數。
自從劍術有成，高空來去，大徒弟，二徒弟隨時伺候，反而這種，孤身一人，安步當車的經驗，別有一番新奇。
宋大峯身上，也沒什麼東西，只有幾錢散碎銀子。
這也讓一直“物資極大豐富”的嚴熹，很有些“異樣”體驗，他已經不記得，上次這麼窮，是什麼時候了。
嚴熹走到山下的時候，已經多了幾分疲倦，他遠遠的看到有炊煙裊裊，振奮精神，循着方向，走了兩三公里，果然找到了一處村子。
進了村子，嚴熹卻沒看到料想之中的村民，反而有一羣穿着甲衣的兵卒，正拆了村子的房舍，點火取暖，一口大鍋架在空地上，不知正煮什麼東西。
這些人見嚴熹是個和尚，極不耐煩，一個伍長模樣的人，喝道：“小禿驢，哪裏來？”
嚴熹雙掌合十，說道：“小僧從白馬寺來。”
“不知幾位施主，可否給口熱水喝？若是有乾糧，也可給些。”
一個兵卒獰笑一聲，說道：“鍋裏便是喫食，你自去撈吧。”
嚴熹依言，走到鍋邊，看了一眼，急忙閉上眼睛。
鍋裏卻不是什麼蔬菜，也非尋常肉食，是兩個宛如人形之物，已經燉的爛了。
他背後被人推了一把，一個兵卒喝道：“這小和尚倒也有些肉，本來還不夠喫……”
宋大峯雖然比不上苦和尚，但也是武家寺廟出身，練就了上乘武功，哪裏是一個尋常兵卒能推動？
推人的兵卒，只覺得嚴熹腳下生根，喝道：“小和尚扎手，大家一起來。”
嚴熹深深吸了一口氣，聽得戰刀出鞘之聲，在背後響起，卻沒有回頭，只是伸手一拍，眼前的大鍋就飛了起來，把幾個撲上來兵卒一起兜罩。
他聽得這些兵卒怒喝不絕，慘叫連連，心底好一陣難過。
嚴熹沒見過古代，所謂“民不聊生，百里無雞鳴，白骨露與野”是什麼模樣，他出生在現代社會，就連外國比較過份點的新聞都看不着。
穿越甲寅界這麼久，嚴熹也經常雲裏來去，偶爾去袞朝各處城市，也多在繁華熱鬧之地，見到的都是生活尚可的土著，真沒見過這般殘酷。
回春府名目好聽，其實乃是苦寒之地。
已經接近袞朝的邊疆，再往北走，就要出了袞朝的疆域，到了烏孫奴！
烏孫奴鐵騎無雙，王庭更尊崇蠻巫，時常侵犯袞朝，雙方征戰極多。….袞朝經濟在崩潰與不崩潰的邊緣，哪裏還有多少錢糧送來邊關？所以回春府這邊的普通百姓，日子極苦，年年都有餓死人。這些士卒也時常領不足餉銀，甚至喫不飽飯，此等勇力之輩，做事就沒甚忌憚。
嚴熹本來極爲糾結，他是真不想殺人。
儘管看到這般慘烈，仍舊下不定決心，但這些士卒撲到切近，刀槍並舉，還有兩名士兵，張弓搭箭，放了數支冷箭，隻身子一晃，撞入了士卒羣中，反手奪了一把單刀，也不使用什麼刀法，只是一個快字。
這些尋常士卒，強極也不過尋常好手，連三流武者都算不上，如何抵擋他這般出身少禪寺的一流高手？
嚴熹連頭都不回，也不敢回頭，每一刀都是反身劈出，頃刻間殺了數十人，把這一支兵卒，殺了一個乾乾淨淨。
殺人之後，嚴熹丟下了單刀，全心全意念了一聲佛陀，他不是信了佛家，而是真覺得，衆生皆苦。
從始至終，嚴熹都不曾回頭，穿過了村落，步行而去。
走了數十里路，嚴熹才覺得繃緊的某個心絃忽然斷了，背後汗流浹背，只恨不得大哭一場。
一馬單騎，從遠處而來，本已疾馳過嚴熹身邊，馬上的騎士看到大哭的嚴熹，又復勒住了馬兒，兜了回來，問道：“小和尚，爲什麼哭的這般傷心？”
“可是被老師攆出廟來了？”
“若是被攆出廟來，你往馬嵬坡縣走，縣令張齊大人正在舍粥，你若是走快些，還能趕上一口。”
嚴熹搖頭說道：“不是被攆出廟來。”
馬上騎士嘆了口氣，說道：“那就是廟被拆了麼？張齊大人，最近又拆了黃藥佛廟，伱是那家的小和尚嗎？”
“可憐，在廟裏還有一口喫食，若是廟被拆了，你大約也過不得今年寒冬了。”
“我還有些事兒，這裏幾個餅子給你。”
馬上騎士丟了幾個餅子在嚴熹懷裏，縱馬而走，再也不曾回顧。
嚴熹捧着幹餅子，心頭更是難過，卻不是因爲喫不上東西，而是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位好心人之所以走，是因爲幫不上他，不忍再看下去。
“這位張齊大人，又是舍粥，又是拆廟，好生忙碌，且去馬嵬坡縣城瞧一眼。”
嚴熹本該去尋馬賽兒，但他不想跟古生元，趙搬山，關羣等人照面，大家不是一路人。
所以想要去馬嵬坡縣城中，先立足再說。
他其實此時，也有些猜測，甲寅界故事主線開啓，只怕各派修士都會投靠俗世的勢力，也許就有人投奔朝廷，做了封疆大吏，名臣猛將，又或者依附某位王公貴胄，出謀劃策，廟算千里，也許就有人投奔某股義軍，成爲如徐茂公，劉伯溫之流的大軍師，也許就有人遠赴域外，成爲某小國的國師，如金輪法王，鳩摩智，八思巴之流，取信國王，掌握權柄。
陣營試煉，不過是預演。
甚至說不定，就直接決定了，投靠那一股勢力。
嚴熹走不多遠，見得有屍骨棄與路邊，唸了一聲佛陀，只好不看。
他真的有些後悔，沒有早做選擇了。
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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