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維:“……”
好樸實無華的一個問題,直接堵得韓維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沈嶼風在那頭翻了翻日曆,自己給出了答案:“還是過陽曆吧,農曆的早已經過去了。”
韓維又隨口問了一句:“陽曆是哪天?”
“明天,準確的說還有不到四個小時。”沈嶼風如實相告。
韓維:“……”
韓維反覆無語,在心內暗罵沈嶼風這小子真是對追女孩兒一竅不通。
那可是顧星見十八歲生日啊,成人禮哎,他竟然就這麼稀裏糊塗。
韓維當即化身顧星見的孃家人,就要臭罵沈嶼風一頓。
可一個字還沒說出,沈嶼風直接道:“好了不說了,我去準備了。”緊接着掛斷了電話。
韓維:“……”
沈嶼風看了看牆上的鐘,已經快到八點二十分了,他思索了一會兒,就拿起手機連着撥了幾個電話。
他是不敢離開顧星見身邊的,只好選了送貨上門,而現在挑什麼禮物都來不及了,也不知誰給他的勇氣,他當即腦子一熱,打開冰箱取出青菜和生肉,圍裙一帶,閃入廚房,就要給顧星見親手烹飪夜宵。
要知道一年前的這個時候,他獨自在家時還是顧星見天天來給他做飯救了他的命,否則他只能頓頓靠外賣過活……
但他相信科技的力量,用平板下載了一個教人做飯的app,將平板放在調料架上,跟着視頻中的動作複製粘貼。
沈嶼風心裏想,這就和做數學題套公式是一個道理,哪裏能難得倒他?
信心值瞬間拉滿,擼起袖子說幹就幹。
結果先是洗菜的水濺到油鍋裏燙了手,之後又遇到把糖當做了鹽、炒菜外糊內生、煮麪粘成一團……
不過忙活了兩個多小時,沈嶼風還是成功地從廚房端出了三菜一湯,頗爲滿意地叫顧星見來喫飯。
而他身後的廚房,簡直就是敘利亞戰場。
顧星見不明所以地過來,她生病後胃口一直不好,常常是喫多一點就吐,連正餐都有一頓沒一頓的,沈嶼風心疼她,也不非逼着她喫,她滿心疑惑,怎麼今晚突然多了頓夜宵出來。
沈嶼風邊解開後腰處圍裙的係扣,邊對顧星見道:“快嚐嚐,我做的。”
顧星見豁然擡眸瞧向他,滿眼的不信。
在她心裏,沈嶼風下廚可跟白天撞鬼沒什麼區別。
但她掃了一眼桌上那幾盤菜,就確認了,確確實實看起來像是他能做出來的。
顧星見本就對喫的沒什麼興趣,更不要說看了他那菜的品相後,但她還是拿起了筷子,夾了離她最近的一塊香菇放進嘴裏。
她試探性地輕輕咬了一下,那一刻,顧星見直接呆住了,那味道就好像上帝在她嘴裏打翻了好幾盒調料,而口感竟然像是許久沒洗的臭襪子。
味蕾的這種冰山火海般的刺激,對於一個抑鬱症患者,簡直是慘無人道。
“怎麼樣?還不錯吧?”沈嶼風眨巴着閃亮亮的大眼睛盯着顧星見,好像一隻搖着尾巴等待誇獎的可愛小狗。
對上小狗滿含期待的眼眸時,顧星見嘴裏所有苦楚一下嚥了下去,她無法拒絕小狗,只好生生將那香菇一整個囫圇吞了下去。
“嗯。”她回答。
小狗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順着就炫耀道:“我就說吧,做飯有什麼難。”
沈嶼風也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擱進嘴裏,只咬了一下,頓時火山爆發,他兩三步就撲到垃圾桶前吐了出去,之後又灌下一大杯水漱口。
真是地獄級難喫,他終於對自己的廚藝有了清晰的認知。
他垂目看了看滿面無辜的顧星見,瞬間生出一種很對不起她的感覺,趕緊手忙腳亂地將桌上那些不算菜的菜倒進了垃圾桶裏。
顧星見一時哭笑不得,沈嶼風這一晚雖然折騰地荒誕,她心裏卻平生出一種久違的舒暢。
“你爲什麼突然要親自下廚啊?”顧星見想到這個,問他。
沈嶼風神祕一笑,心想着小星星自己都將生日忘記了,果然沒他不行。
他剛要答話,門鈴突然響了,顧星見更是疑惑地看向門邊,沈嶼風卻已猜到了,大步過去開了門。
十秒鐘後,他將一個超大號奶油蛋糕舉到顧星見面前,泠泠笑道:“最最親愛的小星,生日快樂!”
顧星見明顯怔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擡眼看了看鐘,低低說了句:“還沒到明天呢。”
沈嶼風卻自顧自將蛋糕的包裝拆開,臉上笑意不減:“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啦,很快的。”
說着,就將蠟燭插到了蛋糕上,見顧星見仍舊呆在原地不動,又招呼她:“過來許願吹蠟燭啦小壽星。”
蛋糕整體是淺粉色的,上面是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形狀,邊緣點綴了一圈草莓果肉,花樣雖然不復雜,但每一處紋理色澤都做得很好,讓人光是看了就心生愛惜。
這是沈嶼風有生以來第一次給人過生日,按常理他向來是反感這樣麻煩的事情的,但他就是對顧星見不同,他潛意識裏就是想要給她一切最好的。
顧星見好像雙腳被釘在了原地,任沈嶼風怎樣叫她,她都挪不動半步,因爲就在看到蛋糕的第一眼,她的記憶猛然被拉回了那個長長的燥熱的夏日午後。
是她五歲生日那天,母親因車禍離世,舅舅將她帶回了家,她的人生,從此全盤改變。
顧星見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着,眼眶漸漸紅了,接着有幾滴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沈嶼風見狀瞬間慌了神,也顧不上什麼蛋糕蠟燭了,連忙跑到她身邊溫聲哄道:“怎麼了小星,是哪裏不舒服嗎?”
他以爲是她的病情加重,又要無端大哭。
顧星見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沈嶼風是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的,她不想再一次因爲自己突然的情緒波動而嚇到他,就輕聲說道:“我沒事,我只是……不想過生日。”
這是沈嶼風第一次給別人過生日,卻也是顧星見五歲以後的頭一回。
“叮叮——”門鈴又響了。
是沈嶼風訂購的其他東西到了,他忙着接過,再站到顧星見面前時,手裏多了一大捧玫瑰花和幾罐啤酒。
他將玫瑰花塞到顧星見懷裏,又拿起玄關處一件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緊接着拉起她的手,邊往樓上走邊道:“什麼也別想了,我們去樓頂喝酒。”
沈嶼風家是一棟三層的小洋房,最上面有個天窗可以打開,搭把梯子就能爬上去,外面是一整個大天台。
今夜無風,月色溫涼,沈嶼風將院子裏所有的燈都關了,當下更顯得夜空中無數星星閃爍,所有的微光好像都打在這兩人身上。
沈嶼風拉開易拉罐的鐵環,將一罐冒着泡沫的啤酒遞給顧星見。
顧星見呆呆看了看,隨後緊着搖了搖頭:“我不會喝酒。”
沈嶼風卻硬塞了過去,自己也打開一罐與她碰杯,道:“成年了總要和小孩不一樣的,喝幾口就把煩心事都忘了。”
顧星見半信半疑,轉頭見他已經灌下了一大口,就也將嘴貼了過去,張口緩緩喝下一口。
卻只一口,辣得她連連咳嗽起來,直將眼淚都嗆了出來。
沈嶼風也沒想到她這麼大反應,趕忙伸手過來輕拍着她的背,好容易才止住了咳。
顧星見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有點怨怨地瞧了他一眼。
沈嶼風低頭笑了笑,只將她肩上外套裹得更緊,接過她的酒自己喝起來。
零點一到,天幕之上突然綻開點點菸花,一個緊接着一個,星火重疊交映,將夜幕映照得亮如白晝。
顧星見被吸引着擡眸一直望天,眼看着那數盞煙花綻放熄滅,最後隱於天際,又緊接着迎來下一個。
而沈嶼風在身旁靜靜地看着她。
他們眼裏都有此刻世間最美的煙火。
煙花當然不是偶然,不過年不過節的哪裏有人會在大半夜放煙花,這當然也是生日計劃中的一步。
最後一點火光落熄,沈嶼風將熾烈眸光從顧星見身上移開,忽然問了句:“你爲什麼不想過生日?”
顧星見先是怔了怔,隨後輕輕答他:“我的生日,也是我母親的忌日。”
沈嶼風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是知道顧星見家裏已沒有至親,卻從未想過是這樣。
陳年舊疤被掀開,十三年了,她做不到釋懷,卻也沒那麼激烈的痛了。
她轉頭看向沈嶼風,一雙眸子亮晶晶的,裏面是隱忍的淚珠,開口就將十三年前那件事完完整整講給了他。
可她還是沒能做到那麼厲害,隨着話音落下,那一串串積攢的淚珠也灑落出來,最後小聲抽泣起來。
沈嶼風將她攬進懷抱裏,那一刻他對於這顆星星的印象終於完整,她從存在之日起就飽受了無盡風霜摧殘,拖着疲憊的身子捱過了一年又一年的孤寂冷暗,最後在其他的外加暴行下,她終於支撐不住,暫時隱去了她最耀眼璀璨的光亮。
她這十三年,活得好辛苦。
顧星見的臉埋在他的臂彎裏,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終是從小聲的啜泣變成了放聲大哭。
她哭了很久很久,淚水將沈嶼風的襯衫都打溼了。
最後她只哽咽着喃喃說了一句:“我明明沒做過什麼錯事,爲什麼會變成這樣?”